p>一根根長原木並攏,兩端用樹枝上下夾捆,便形成了一個木排,推進水裏,再用繩索把一個個木排首尾栓連,便成了一條木排的長蛇,穩穩蜿蜒在河岸,漂放的時候,隻要把最前麵的頭一個木排掌控好,整條長蛇即可無虞,水流再湍急也無礙,太長了,依然會平穩。馬良帶幾個水性極佳的上了頭一個木排,不但帶了幾個長木杆用於撐擺,還臨時對付出幾個木槳,確保漂流的時候能保證整條木排之蛇會一直保持在河水中央。
天色已經黑了,酒站河岸上火把通明,石成大聲命令著,一個班一個班地順序上排。對岸,老老少少都站在黑暗裏靜靜看,每次九連要出發,他們都要出來看著,雖然不知道九連這次要去哪,去幹什麼,但他們能預感到這次也不樂觀,像上次一樣,因為正在岸邊登排的戰士們太靜了,這還沒出發,已經靜得沒人說話,每一個經過火把的麵孔都是嚴肅的。隻有孩子們的觀望目光是羨慕的,羨慕那些戰士即將進行的漂流,羨慕他們可以乘坐那條木排組成的長長壯觀,在黑暗裏漂出荒涼大山,漂去傳說中的平原,大人們說九連要去很遠很遠。
秦優在旁邊狠狠擦著火柴,叼著煙卷湊近他掌心裏的光亮去點,深鎖的眉頭瞬間清晰在短暫的光線內。胡義覺得好像有目光看著自己,於是本能地望向光線不良的另一邊,蘇青站在岸畔的火把光線邊緣,正在抬起一隻手,捋順她耳畔的發絲,好像在向石成叮囑什麼,隱約的眼角,隱約的眉梢,隱約得異常柔和。
重新注視著戰士們有序離岸,胡義忍不住在心裏笑自己:怎麼可能是柔和感呢?大概是火把光線的緣故,錯覺。就像以為她會往這裏看一樣。
深吸了一口煙的秦優看看差不多了,朝身邊胡義道:“不用說,我又是在最後是吧?那我去上最後那木排了。”
“自古大將殿後,比如趙雲。”
已經開始順岸向後走的秦優不回頭笑:“不帶這麼損我的!”眉頭舒展了好多。
扯扯肩上的步槍背帶,做個深呼吸,胡義轉身,朝背著已經被李響改好的四四卡賓槍全副武裝那小身影道:“我們出發了,好好看家吧。”
沒能趁黑帶吳石頭混上木排的小紅纓黑著小臉:“這不公平!”
“沒辦法,這次路太遠,誰讓你的體能不過關呢!”胡義在火把下朝她笑,又果斷揮手,轉身隱沒於岸下的黑暗。她當然知道這不是真正原因,他也知道這借口有多爛。
長長的木排之蛇緩緩離岸了,仿佛列車緩緩離開站台,載著一顆顆年輕而嚴肅的心,載著林立的槍口,徐徐漂入黑暗,不見。
吳石頭開始熄滅岸畔的一個個火把,小紅纓的影子仍然在岸上的最後一個火把下長長晃著,蘇青仍然站在黑暗裏望著,渾水河在黑暗裏靜靜流淌。
……
天氣製造了泥濘,卻也製造了一個黑不見五指的夜,他們順利漂出了山,順利漂過了綠水鋪,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漂出了多遠,漂到了什麼地方。
後來他們見到了前方的光,露出射擊孔的光,戰士們在黑暗裏緊張地持著槍,看那河岸上的碉堡緩緩經過,那上麵曾經飄揚著青山村九連的紅旗,緩緩穿過石橋的黑暗輪廓,那橋麵上曾經流淌著鬼子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