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桃新發(1 / 2)

冬去才不久,京都裏的樹木就都發出了新枝,層層染染的新綠嫩黃,在春寒之中,舒展蔓延。

烏瓦白牆的街巷,隻一戶人家微微敞著門,泛苦的藥味綿延不斷,沁在冷風裏,無端地淒清。

吱呀——

推了門進來的婢子手裏還提著藥包,先是往客房裏探頭瞧了幾眼,沒尋到要找的人,這才又向灶房走去。

置在窗根的方桌上,伏著一位纖纖少女。灶房溫暖,露出的如雪側顏早就鍍上了一層薄紅,瞧著便粉粉嫩嫩,猶如三月春桃盛放,濃密的長睫下還有衣袖的壓痕,看來正睡得深沉。

“姑娘。”婢子輕手輕腳走近。

聽見動靜的馮小小眼瞼微睜,那雙含水秋眸猶如閃耀的黑珍珠,迷迷糊糊看著立在身前的玉書許久,似是有些轉不過彎來。

苦味蔓延,窗外也還是一片明媚。

“姑娘,您讓奴婢買的藥都在這。”玉書恭敬遞上藥包,欲言又止。

她自幼與伴著馮小小一起長大,情誼深厚。就算馮家落敗,也是不離不棄。兩人相處零零總總已有十年之久,隻一個眼神,馮小小便知她心中藏了事。

“怎麼了?”伸手理好鬢邊散亂的發絲,馮小小揉了揉睡僵的腰。

“姑娘,可不是奴婢多嘴。”玉書壓低了聲,從灶爐裏撿出幾根柴,待爐火小了些才道,“客房裏躺著的那人,這幾日光是藥費就花了姑娘不少銀子,可喂進去了那麼多湯藥,也沒見個好。”

“奴婢想著,倒不如趁著他還有口氣,一舉扔出院去,也免得日後人當真沒了,姑娘百口莫辯。”

這世上人心險惡不說,馮府是怎麼落敗的,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而且,奴婢瞧那人身著華貴,受了這麼重的傷又無人尋,多半是得罪了”

撐在鬢間的手指驀然發寒,馮小小怔愣。

玉書的說辭,與剛剛那場無稽之夢,竟然分毫不差。

她一時有些捉摸不透這詭異的情形。

“玉書。”馮小小緩了口氣,不似夢中將忠心的婢子好好說教一番,半晌才斟酌道,“爹一生行醫磊落,我雖為女子,卻也是馮家人,哪裏能見死不救。”

“姑娘1

玉書皺眉,她就知道自家姑娘心善做不出袖手旁觀之事,婢子耿直,忍不住又勸道,“連醫館的方大哥都說他命懸一線。總歸咱們該出的銀子也出了,該照看的也照看了,仁義得全,算不得見死不救。”

玉書越說越急,恨不能這會就將人扔得遠遠的。

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馮小小莞爾,“今這成語倒是用的有長進。”順手將婢子新買來的藥包泡進水中,初春寒涼,這水在桌上擱了好一會,也還是有些凍骨。

寒意入心,馮小小思緒幾轉,蹙著眉沉默了下來。

夢境之中,躺在榻上昏睡了好幾日的人正是在天欲黑時悠悠轉醒。隻不過這夢來得突兀,便是對上了幾句說辭,也未必就是未卜先知,八成還是湊巧。

眼下他氣息雖然薄弱,卻比前幾日不知好了多少。總歸也不差這幾個時辰,就等他到天沉之際,也好瞧瞧這夢有幾分真。

馮小小打定主意,低道,“這樣吧,待到傍晚,要是那時候他還醒不過來,再去問方大哥借板車也來得及。”

“傍晚?”

窗外,天色明媚。

剛剛還愁悶的婢子登時明白了其中深意,歡喜地將灶爐燒得劈啪作響,又往裏烤了幾個土豆,熟練地拍著馬屁,“還是姑娘想得周到,那時候天黑,咱們用板車運人也方便些。”

“你呀。”馮小小彎唇,起身拿了傷藥和棉布往客房走去。

這間院落並不大,幾步就能到的房門,偏她心頭矛盾的很,愣是走走停停,在門口折騰了許久才進去。

說是客房,也不過是收拾得宜的半間小庫房。頂上還漏了幾塊瓦,馮小小卻不敢請人來補。

他跌下來的蹊蹺,好在初春雨雪少,多蓋幾床被子倒也不算冷。

蔥白的手指輕輕抵在他額頭,指腹相貼,卻不再滾燙。

少女唇邊笑意漸起,靈動的水眸彎彎,不似前幾日揪著一顆心,放鬆地舒了口氣。這才有閑心細細打量著入了夢的男子。

眼前這人,私心來說,實在好看的緊。

長眉入鬢,黑睫低垂,薄唇緊緊閉起,尤其眼角下那一抹殷紅的痣,每每看去,都好似雪中盛放的臘梅,孤傲又平添妖豔之色。

單是靜靜躺在這,都足以讓人失神,也不知他睜開眼時,又是何等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