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時間,她聽見心底深處的花間悲慟欲絕,大放悲聲。自己的眼中悄然間也滿是熱淚,奪眶而出,順著那白皙小巧的臉頰掉落在她的手背。
溫葉庭觸目傷懷,但又不便多言,於是出門去,偏著頭觀察著她的動靜,眼裏含著心疼。
不知哭了有多久,直到她覺得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喉嚨也都沙啞,頓覺天旋地轉。
“花間,我會替她報仇的。”許久,她篤定地說了這句話。
那邊除了哀傷還是哀傷,再沒有多餘的話語。
她便坐定,將清客的遺容整理好,小心打開那封書信,信中寫道:
周郎,見字如晤。
十八年不見,沒想到你還是那般執迷不悟,讓我該怎麼說你才好呢?當年你文采斐然,名震京師,風頭一時無兩,多少佳人傾倒於你的筆下,又有多少文人墨客爭相與你切磋,因此你也受到王淼重用。
可你為人剛正不阿,不願與那些巧言令色的庸才同流合汙,朝野之中黨派各立,而你卻同為公敵。
後有人故意告知你王淼勞民傷財,不惜屠村之事,惹得你力排眾議,直諫不諱,也因此被王淼以犯上之名判刑,扔進了亂葬崗。
你不知道吧,我其實並非偶然路過意外將你搭救,而是特意暗中前去,我欣賞每一個不懼黑暗敢於開雲見日之人,何況那個人還是你呢?可惜的是,將你帶回禦花台醫治好後,沒過多久我便不辭而別了,這一走,竟有十八年。
更令我沒想到的是,你隱姓埋名,在這錦雲城裏等了我十八年。
我剛回錦雲城時,看見你在禦花台門口徘徊卻不敢相認,一旁賣花包的大娘見我望著你目不轉睛,便告訴我你每日清晨都會出現在此處,無論驕陽似火,還是大雨滂沱。
她原先問你在等誰,你卻隻答等一心上人是眼前人。
我猶豫過很多次是否要去見你,可又因為知道自己的使命而止住了腳步。在我生命的最後幾日,我想著偷偷看你一眼,也算是此生不留遺憾了。
卻沒想到這次被你發現了,我沒再逃跑,甚至內心有絲不應當的慶幸,慶幸被你發現,又慶幸我得償所願。
後來的事你便知道了,你為我出謀劃策,與我同生共死。
我會永遠記得你所說的那句“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怎奈翹首十八載,但願來生共花枝。”
倘若你我有幸能再重逢,我便想把這些話說與你聽。但若是我們奈何橋相見,我便會把這懸懸之念化骨刻心,待有來生再去尋你。到時我會采擷一朵梅花,贈與你。
她讀完信,又潸然淚下,久久沉浸在那巨大的悲痛中無法自拔。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在這個時代,背負著痛苦的人也還是那麼多。她原以為百年前的繁華與和睦是真的,現在看來全是一紙荒唐。
她站起身來,想去尋那人的屍身。
溫葉庭知她念頭,便一同往郊外的亂葬崗走去,一路無言,溫葉庭瞥見她的臉上淚痕尚未幹透,神色卻異常篤定。
行至城門口,卻見城牆之上吊著一具屍體,她定睛一看,便是那人,周圍還有幾個巡邏的官兵把守。
她沒想到王淼竟然還要在這人死後如此折辱他,怒從心頭生。
溫葉庭上前將那守衛引開,她則找來推車把那人的屍首推到城外一棵大樹下隱藏。後溫葉庭又回到客棧,派人將清客送至城外。
眾人尋到一處幽謐之地,便開始安葬那兩人。
她按照花間的指示,在墳頭插上一枝臘梅。隨後拿出書信借著燭光朗讀,溫葉庭則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她。
讀罷,她將那信件用火點燃,燒在了墳前,便起身欲離去,卻哪料折騰一夜又心如刀割,險些沒站穩。
溫葉庭嚇得急忙扶住她,輕聲說道:“采采,我送你回去。”
她此時聽到他的聲音,感覺憋在心口的那股委屈之意蔓延開來,便又淚如泉湧,邁不開步伐。
“采采……”溫葉庭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但又覺得自己不管說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隻得揉了揉眼睛,重複著說道,“今日你所受之痛,定會討要回來。”
她沒有作答,此時的花間想必已經悲不自勝。兩人便往禦花台去,此時東方天際已逐漸泛白,大地也開始光亮起來。
淵之在禦花台門外連宵徹曙地等候著,見她一直未歸心急如焚,怕她被巡邏的守衛給發現。
遠遠看見她與溫葉庭朝這邊走來,連忙上前,說道:“公子,你們可總算是來了。聽說慕華宮夜裏出事了,禦花台也惶惶不安,眾人都提心吊膽的。我怕石姑娘回禦花台時會引人懷疑,便一直守在門口,走吧,現在快進去,趁大家還沒醒。”說罷便前去給她開門,溫葉庭目送著她進去,與淵之交代了幾句,便回客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