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翌日清晨,她醒來後隨意梳洗片刻,便按照所說的那樣去到了禦花台,照常主持了點燈儀式。
屆時,整個錦雲城如同墜入花海之中,已然是一片桃花泛暖,滿街柳絮吹春,可緩緩歸矣。
等所有事情結束後,她就往合歡裏趕,剛踏進門去就聽見有人在身後敲門。
她正覺著納悶,推開門一看乃是酒樓派來的小二,手中還提著好幾個食盒。
“姑娘,你預定的餐食到了,讓你久等了。”那小二笑著說道,小心遞上那食盒,“有些重,別灑了。”
她以為是韋筠那個貪吃鬼外出去酒樓置辦的,便也沒再多問什麼,道了謝便往屋內走。喊著:“韋大哥,我們就幾個人,你怎麼點這麼多菜?”
韋筠倒也疑惑,探出身來,皺著眉頭回道:“莫非是那小二搞錯了?不是我點的,我還正打算叫你們出去吃呢。”
於是她又趕緊出門,追上那小二,還好他尚未走遠,“小哥,你可能弄錯了,我剛問過家中人,無人點過菜,還得麻煩你回我那裏取一趟,抱歉。”
那小二摸著自己的後腦勺,看著不遠處的合歡裏,又鄭重說道:“姑娘,我沒有搞錯,隻是這單是許久之前的了。那位公子元日之時前來我們酒樓,預定了好大一桌飯菜,我看他恐怕拿不走便同他一起,我記得就是這裏,沒有錯。第二日他又找來,說他家夫人覺得甚是可口,於是便與我家掌櫃約定,每逢佳節便按照他給的菜式送去府上。這不,今日乃是花朝節,掌櫃就讓我前來送食了。”
她聽罷愣在原地,元日之時,那不就是溫葉庭去置辦的嗎?
想到溫葉庭,她又覺得一股疼痛感鑽心,強忍住眼中的淚水,低聲回道:“我知道了,多謝小哥。”
又轉身回合歡裏,她的腳好似千斤重,隻在心底兀自念叨著:“是他……他原先一直以為他會留在這裏……”
她振作起來,回到家中打開那食盒一看,全是元日那時她曾隨口讚過的飯菜,沒想到溫葉庭不僅全記了下來,還暗地裏將以後的節日都安排好了。
眾人見她悵然若失的樣子,便也懂了,拿出那飯菜,端正地擺好。
朝顏此時精神已好了大半,也知曉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拉住她的手安慰道:“花間,既然準備好了,別辜負他的一片心意,吃了我們晚些出去走走吧。”
她拿起碗筷,眼前雖是珍饈美饌,此時卻味同嚼蠟。
她想,她必須要找到溫葉庭。
夜幕降臨,眾人一同出門往正街走去,她被眼前繁榮的景象震撼住了。十裏花燈,百裏花香,映照得猶如白晝,又仿若熱火。
剛沒走出幾步,江寧從人群中擠出來,喚她:“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二人行至護城河旁,百姓都在放荷燈,水中星星點點,荷燈一放三千裏,好似把人間的思念都變成了星光,升入銀河。
江寧也遞給了她一個荷燈,“小的時候,我爹總說,隻要每年這個時候放了荷燈,那人便能隨著這盞燈找到回來的路。”
她沒有說話,隻按部就班地往河裏放置那燈,亮起的燭光也閃耀在她的瞳孔裏,百感交集地問道:“江寧,若是一個人的靈魂消散了,是不是就算點上千盞萬盞,也回不來了?”
江寧不知她為何會這麼說,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般地看著她,見她低著頭,又望著遠處順著河流漂走的荷燈。
隨後江寧輕聲細語道:“其實,他走之前派人來找過我。他知道你很在意我這個朋友,但因為王淼讓我們心生嫌隙,他實在不忍心你再失去任何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所以哪怕覺得自己這樣做很是唐突,但還是想要我能好生替他多照顧你、陪伴你一些。”
聽到這些話她大為吃驚,她萬萬沒想到溫葉庭居然已經將自己的身後事都想好了,看來是抱著必死無疑的決心了。
江寧見她沉吟不語,起身伸出手想要拉她,“走吧,他還留了一個禮物給你。”
她握住江寧的手,隨著一同往城外走去,四下漆黑一片,和城中熠光流轉形成鮮明的對比。
走出好幾裏路,終於來到一處開闊又平坦的地方。
“這裏好黑。”她覺得四處黑得滲人,不自覺輕聲嘀咕了一句。
江寧“噓”了一聲,拿出火石點燃了一堆早已準備好的篝火。那火光閃爍著,照亮了四周,她這才看清這附近全是煙火。
江寧上前依次點燃了煙火,瞬時之間一飛衝天,在夜空之中碩然綻放開來,形狀猶如一朵茉莉,璀璨奪目,漫天華彩,卻又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