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色籠罩下,她踏著步子,小心又緩慢地朝前走。她的內心亂作一團,甚至都沒有注意到柏鎣已經站在了她的身旁。
“我沒想到你還會回來。”柏鎣率先開口道。
她則心不在焉地回道:“你這種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人,必定早就想過要是我此時逃了會怎樣對付我,我沒傻到要自討苦吃的地步。”
柏鎣嘴角微微上揚,又瞥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正色道:“怎麼了?那小子不可能沒活成,我算過,他應該已經醒了。”
她搖搖頭,沒有作答,隻是低著頭跟在柏鎣的身後往前走著。她也顧不上和他交談,滿腦子都在想自己應該對花間說些什麼才好,又或許什麼都不說才是最好。
“那你在想什麼?”柏鎣又不死心地追問道。
“沒什麼,說了你也不懂。”她懶得搭理柏鎣,隻是敷衍地回了一句。
柏鎣聽到這話,倒是不服氣了,自己這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還有什麼不懂的。於是止住腳步,回過頭來看著她,“你倒是說說。”
她差點撞上柏鎣的背,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索性胡言亂語道:“你也知道,這具身體裏有兩個靈魂,倘若我想離開這具身體應該怎麼做?”
柏鎣愣了一下,竟不自覺皺起了眉頭,像是許久沒有遇到過這麼棘手的問題了。隨後又緩緩說道:“要說辦法嘛,倒也不是沒有。不過你得先告訴我,為什麼想要剝離開來?”
她聽到柏鎣這樣說,一下子想到,要是他真有辦法,不失為一種出路。
“當然是覺得別扭。要換作你,一直要扮演另外一個人,不難受嗎?何況,我本就不是這裏的人,早晚都要走的。”
“哦……我還以為你就想這樣呢……”柏鎣輕聲回了一句,又接著往前走。
她小步追了上去,問道:“你剛說有辦法,是什麼辦法?”
柏鎣恢複了以往那種冷冰冰的狀態,直截了當地說道:“我這個人不辦沒有回報的事,我得先想好你還能給我什麼。”
聽到柏鎣這麼說,雖然也是意料之中,但她更是不想和他多說什麼了,氣鼓鼓地朝著前麵就衝了出去。
“你知道怎麼走嗎?”柏鎣在她身後高聲喊道,又小跑著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柏鎣知道溫葉庭醒了過來之後,就不再允許她離開鎣城了。她每日還是那樣按部就班地幫他做著一些不可捉摸的事情,等待著溫葉庭的出現。
又過了兩日,韋筠抵達了安鄉,看到溫葉庭安然無事,他也放心了不少。
屋子裏隻有他二人,但遲遲沒有人說話。溫葉庭給韋筠倒上一杯春茶水,用手指輕輕推到了他的麵前,示意他喝。
韋筠一把拿起那個茶杯,仰頭一飲而盡,他實在有些忍不住了,開口道:“溫兄,你要打要罵就盡管朝我來吧。”
溫葉庭笑了一下,“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早說過,這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是豫都的不對,你既是討回公道,又何錯之有?說來,我應該阻止貴妃做這種事的,是我大意了。”
“有酒嗎?”
韋筠往四處張望了一下,起身給自己倒上一杯,又拿過溫葉庭的杯子斟得滿滿的,然後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悶酒。
溫葉庭拿起眼前的那個酒杯,伸出手碰了一下韋筠的酒杯,“好久沒同你一起飲酒了,竟有些懷念。”
韋筠順勢又給他斟滿一杯,眯著眼睛,語氣有些揶揄地回道:“溫兄還好意思說呢,我和朝顏……”
提起朝顏的名字,他稍微遲鈍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和朝顏本來是去豫都找你和花間的,結果人到了卻沒想到你們已經離開了,還音訊全無。”
溫葉庭看韋筠黯然神傷的樣子,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又舉起酒杯與他碰杯,“當時我服下的回生丹效用將過,實在是事態緊急。不過,我聽說,這次你來是想帶夕顏姑娘她們回秦都?”
韋筠搖晃了下酒杯,頎長的手指敲打著酒杯的杯壁,意興闌珊地回道:“所以,她要跟我一起回嗎?我猜不會。當初朝顏對我說過,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這個妹妹,即使朝顏已經不在,但我對她的承諾還是作數的。”
溫葉庭聽罷有些酸楚,想到自己對花間的承諾,此刻竟覺得羞恥萬分。
“那你問過夕顏姑娘嗎?”
韋筠耷拉著腦袋,鄭重又緩慢地搖了搖頭,低聲回道:“我不敢。”
溫葉庭倒也聽出了他的言中之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害怕她不同意還是害怕她同意……”
“都……”韋筠偏過頭去,又悶了一口酒,“她若是不同意,我便覺得對朝顏有愧,心中自然也是牽腸掛肚。但她若是同意了,我則擔心我自己,經常看著這張臉,這張和朝顏一模一樣的臉,我會想些什麼呢……你說要是我將她帶回了秦都,卻又不去見她,多難堪啊。而我也做不到,因為我是想見這張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