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懷鏡感覺香妹的笑容有些落寞。他不願再多想,起身穿了衣服。香妹說:“你走吧,我想再躺一會兒。”她仍是笑笑的樣子。朱懷鏡越加感覺香妹心裏一定不好過。他心頭一硬,出了臥室。
兒子的房間虛掩著,朱懷鏡忍了忍,還是進去拍了兒子臉蛋兒。琪琪見是爸爸,就纏住問作業。朱懷鏡教了幾道題,就說爸爸還要出去有事,等會兒媽媽來教你。說著這話,他就覺得喉頭有什麼哽著。他在兒子麵前,心裏更不是滋味。
從大門出去到龍興大酒店隻要二十來分鍾。可他同玉琴說過,會晚些回去。現在還早,他就從側門走。走側門要繞一些小巷子,再經火車站廣場,遠了一些。
小巷子沒有路燈,隻從人家的窗戶裏透出些昏暗的光,路麵坑坑窪窪,滿是垃圾。朱懷鏡低頭小心地走著,生怕踩著地上的髒水。心想這才是真實的城市。
“兄弟,你掉了東西!”朱懷鏡聽到有人大聲叫喊,知道不是叫他,就不答理。可有人在他肩頭拍了一板。他回頭一看,見是一位小夥子,精瘦馬麵,手中晃著個黃燦燦的鏈子,說:“兄弟,你掉了一條金手鏈。”
朱懷鏡立即明白這是什麼把戲了。荊都當地人叫這種騙術為殺豬,騙子手中拿的本是條假金鏈子,你要是貪便宜說是你的,他就問你要錢,說這金鏈子至少值兩千元,你就給我一千元吧。你要是識破了,不想給錢,那你也別想走,馬上會有一夥人圍上來,將你全身搜光,說不定還會挨一頓死揍。朱懷鏡平時隻是常聽人說起這事,說是騙子專揀那些不太清通的外地人下套,不想今天自己碰上了。他想完了,如果不老練一點,今天會很麻煩的。他突然想起這一塊正是宋達清的轄區,就故作鎮定,笑笑說:“小兄弟,這個你拿著發財吧。我告訴你,我還有很多金手鐲,在宋猴子那裏存著,你想要嗎?你叫你那邊的幾個兄弟一同去,我保證送你們一人一副。”
小夥子一聽,忙嬉皮笑臉起來,雙手拱拳,說:“對不起,對不起,沒想到是自己兄弟,對不起對不起。”說完一溜煙跑了。
朱懷鏡鬆了口氣,發現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平時走在外麵氣宇軒昂的,今天怎麼叫人當二百五來吊呢?八成是自己剛才低著頭想事情,形容猥瑣,才叫他們盯上了。這麼一想,心裏就很不舒服,覺得這些人狗眼看人低,剛才應教訓他們一下才是。他捏起了拳頭,牙齒咬得吱吱響。
一路憤憤著,很快就到了龍興大酒店。卻見很多人圍著觀看牆上貼著的什麼。他湊近一看,見是一張通知,叫二塑全體退休工人明天早上八點整在市**門口集合,呼籲領導重視困難企業退休職工的合法權益。二塑就是市第二塑料廠,就在龍興大酒店隔壁,已停產幾年了,他們工人三天兩頭在市**門口請願。
朱懷鏡溜了一眼通知,低著頭從人群中出來了,去了玉琴那裏。玉琴見他呼吸急促,玩笑說:“你同人打架去了是嗎?這麼氣喘籲籲的。”
朱懷鏡平靜一下自己,說:“你還別說,真讓你猜對了。就在你們酒店旁邊,二塑那地方,有幾個小夥子喝多了馬尿,調戲一位姑娘。過路上下的人都有,就沒有人出來說句話。我過來一看,氣了,講了幾句。那些小混混就衝我來了。我也就什麼都不顧,揮起老拳就揍人。他們個個都醉得東倒西歪了,哪經得起我的拳頭,全都趴下了。”
玉琴眼睛睜得老大,說:“啊呀呀,好危險呀!幸得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又要吃虧了,你呀,今後幹這些英雄救美人的事,還是要先量量自己的能耐。你傷著沒有?”
他隻說沒有沒有。玉琴全身打量著他,見他的皮鞋髒了,就讓他脫下來。一邊擦著鞋上的泥巴,一邊說:“這塊地方,就二塑那裏最髒了。一到夜裏,那一塊也黑咕隆咚,常有人躲在那裏搶東西。這也影響我們的生意。我們想把那個地方征了,搞些新項目,可就是做不好工作。”
玉琴擦了皮鞋,又給他倒了茶。他喝著茶,慢慢又想起剛才在車站廣場被人當豬殺的事了,心裏再次激憤起來,忍不住握起拳頭,在沙發上狠狠擂了一下。玉琴就撫摸他的胸膛,說:“你還在想那事?你消消氣,消消氣。這世道是這個樣子了,怎麼可能誰都像你這麼正義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