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遠同圓真大師很隨便,禁不住就說笑了:“現在讓和尚們都去吃奶,就天下大亂了。”
圓真指著方明遠,搖頭而笑。朱懷鏡剛才沒聽明白,不知圓真說的是牧女給釋迦牟尼喂她自己的奶,還是喂牛或其他動物的奶。但心想這僧尼同廟,誰敢保證沒有和尚吃奶的時候?
玩笑幾句,圓真大師搖著頭,像是深沉起來,說:“朱處長剛才說到佛教同世俗的關係,的確有些道理。但從另一種意義上講,現在佛教受世俗影響太大了。就說我吧,應該清清靜靜在這裏修行,**卻偏給我個正處級待遇。說待遇呢,給個正處級又有些不順,因為我還是市工商聯副主席。我們佛教為什麼要劃歸工商聯,我至今不明白。就算劃工商聯,那我就不該隻是個正處級,而應是副局級。當然,我不是說硬要明確我個副局級,說說而已。要說,別的地方,像我這種情況,早進政協常委了。”
方明遠說:“這個問題,我可以同皮市長彙報一下。”
圓真忙擺手,說:“謝謝方處長。不是這意思。”
可朱懷鏡分明看得出,圓真事實上就是在炫耀自己的正處級,並且還想落實副局級待遇。按這和尚的邏輯,如果他下次真進了政協常委,不又想著要明確副市級待遇了?進了市政協常委,說不定還可當選全國佛教協會理事,還可能進全國政協。這麼個下去,說不定他哪天就想當國家領導人了。朱懷鏡越琢磨越覺得這事好玩。他倒想再試試圓真的心思,就說:“圓真大師倒也不必謙虛。據我所知,中國曆史上,官府對名山大刹的高僧大德封官晉爵是有先例的。少林寺的住持還被朝廷封過大將軍哩。”圓真就莞爾一笑,口上含含糊糊地說著這個這個。朱懷鏡這下更加明白圓真的心跡了。
聊了一會兒,兩人就告辭。圓真依舊同方明遠走在前麵,朱懷鏡走中間,小和尚隨後。朱懷鏡就想這小和尚怕是專在圓真麵前行走的吧?相當於俗界的秘書了。大雄寶殿前麵燈光亮些,朱懷鏡猛然發現圓真左耳根邊陷進去,像是刀傷的痕跡。馬上又想起他的左手小指,便猜這圓真怕是俗孽深重,幡然悔悟,遁入空門的吧。出了寺門,方明遠請圓真大師留步,圓真一定要送二位上車。
臨上車,圓真同朱方二位再三握手,連說辛苦。
朱懷鏡覺得有些意思,就問起圓真大師的根底。方明遠說:“這圓真很有些來曆的。他本是北方人,小時候曾是那地方最調皮搗蛋的,一天不打架晚上就睡不安穩。十八歲那年,他頭上叫人砍了一刀,手指也叫人砍了一節,還差點兒進了牢房。聽說是遇高僧指點迷津,剃度他做了和尚。後來他又去佛學院攻讀佛學,讀完本科又攻了碩士。上次他說這會兒又在攻博士,相當於我們當幹部的讀在職研究生。別小看他,你我還是科長的時候,圓真早就享受處級待遇了。”
朱懷鏡聽了,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又問:“你說圓真是北方人,怎麼聽不出北方口音?”
方明遠說:“這人聰明,荊都話他一學就會,這樣就顯得平易一些,好同眾施主打交道吧。”
朱懷鏡突然又想起了袁小奇。袁小奇也是位神秘莫測的人物,好久沒見到他了,也沒有他的消息。隻是偶爾聽說他現在正雲遊四海,卻不知怎麼還賺了錢,前不久他回老家,還為自己村裏小學捐款十幾萬。皮市長似乎很喜歡同袁小奇、圓真大師這類高人打交道。
“喂,懷鏡,我想起個事了。這回袁小奇回來了,我找你找不著,你手機關了機。皮市長請他吃了飯,想請你一道作陪的。”
方明遠突然這麼一說,朱懷鏡真嚇了一跳。倒不是因為皮市長請客他沒去,而是他猛然間覺得這天地之間一定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左右著人們的思維。他正想著袁小奇這人,方明遠怎麼就說到了袁小奇了呢?冥冥之中有什麼怪力亂神暗地裏溝通著人們的靈魂,還是人與人之間的確存在某種感應呢?記得平時自己正默默地哼著什麼曲子,並沒有哼出聲,馬上跟前就有人唱這首歌了。這麼說來,人的心理活動,別人總是感覺得到的。官場上總是內心裏行事,別人又總可以感應到,這就很可怕了。
“是嗎?這麼說,中國已經有了張寶勝,有了嚴新,有了張宏寶,我們荊都真的要出一位袁小奇?”朱懷鏡說。
方明遠偏過頭,望了望朱懷鏡,說:“怎麼了?這袁小奇是你介紹給皮市長的,現在聽你這意思,你倒像是不以為然了。”
“沒有沒有。我隻是就事論事。”朱懷鏡遮掩道。
進了鬧市區,眼前就花花綠綠了。車內沒有聲浪的侵擾,但濃稠的車流,諂媚的霓虹燈,仍讓人感受到城市的喧囂。朱懷鏡記得自己剛來荊都那年,有天心情不好,獨自去了荊山寺,也不是去朝拜什麼,隻想去靜一靜。他一踏進那樹影扶疏的荊山,立即覺得心靜如水。進了寺廟,聽得木魚聲聲,鍾鼓如雷。他頓覺振聾發聵,恍若隔世。那天他在寺院裏盤桓了好久,直到天黑才下山。下山之後,聞得市聲如潮,想起剛才在山上的心境,又覺得恍若隔世了。可他今天奇怪自己剛從那個清靜地方而來,卻沒有異樣的感覺。也許是看出僧俗兩界都不過如此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