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姝總感覺自己還在夢裏。
耳邊絮絮叨叨的那些低語都不見了,她看著身邊躺著的男人,仿佛如夢一般。
她微微側身,專注的目光溫柔而繾綣。
眼前的男人,便是她深愛了多年,最後甘願舍棄一切的卓一帆。
哦......不,他又為她舍棄了姓氏,變成了沈一帆。
沈靜姝的嘴角微微勾起,眼眸卻濕潤一片。
如若這就是圓善大師說的圓滿,那她真是受之有愧了。
明明她許下諾言,永遠留在那一盞長明燈裏,聽著眾生的禱告許願,聽著經聲梵文,聽著暮暮鍾聲。
他走了以後,很多年裏,她才慢慢明白一件事。
有些遺憾是無法避免的,他們的性格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在一起的結局。
她遲遲不肯離宮,他灼灼不能等待。
她自以為是的猜測,他屢屢誤會的揣摩。
直到她死後,他依舊固執了那麼多年,認為.......他和她之間,隻是他一廂情願的執念。
可他又怎麼能明白,她其實......困苦了許多年。
沈靜姝輕歎一聲,然後閉上眼眸。
許是在佛前待了那麼多年,終究是染了些許佛性。
哪怕明知道自己是重生在她祈願一帆圓滿的一世,卻不曾想過,佛祖如此寬待她。
溫柔的吻從她的臉頰一路蔓延到她的唇瓣。
沈靜姝倏爾睜開眼睛,略顯慌張地想要推開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記憶裏,昨晚他們如膠似漆地纏綿了許久。
可那時的感覺終究不如現在這般親自體驗來得激烈。
她的肌膚都在顫栗,原本淡然的目光也在飛快地閃爍著。
溫熱的臉龐浮現出嬌羞的紅暈,她推拒著他,在他迷迷糊糊,似醒非醒中道:“一帆,別這樣。”
“我......我還有點累。”
明明語氣還是那般溫柔,可沈一帆卻頃刻間睜開了眼睛。
他所有的睡意消失無蹤,而是快速地翻身,撐著手臂將她納入身下。
晨曦的窗子透進來淡淡的光亮,他甚至於連她的麵容都瞧不清楚。
可是他卻死死地盯著她那雙眼眸,漆黑,清透,如水般的沉靜。
是她,是她,他不會看錯的。
沈一帆忽然就慌了,這種慌來源於他心裏圓滿後的恐懼。
他駭然地盯著她,眸色漸漸變紅,變深,變得淒涼而孤寂。
“是這偷來的一世要到頭了嗎?”
“竟然連你都回來了?”
“嗬,老天爺真是大方啊。”
“我祈求那麼久,怎麼也改變不了的遺憾,竟然在這最後一刻也滿足我了。”
沈一帆說完,那被淚水淹沒的眼眸瞬間黯淡下去。
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了沈靜姝的臉頰上,那麼滾燙,卻又那麼令人悲傷。
她感覺到自己的肩骨好疼,因為他的雙手緊緊地禁錮著她,哪怕他嘴上說著認命,其實心裏執念依舊如同困獸,那麼激烈而勇猛地衝撞著,恨不能留住她,留住他此刻所享有的幸福。
“一帆,別這樣。”
“你冷靜一點,是我回來了。”
“我不會突然消失的。”
她很肯定地道,這不是夢魘,這也不是心魔所致的幻境。
這曾是她願自己的魂魄舍為佛前燈芯,祈求佛主給他的一世圓滿。
就在剛剛那一刻,沈靜姝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重生了。
因為在沈一帆的世界裏,沒有真正的她,他這一生便算不得上真的圓滿。
想到這裏,沈靜姝燦然一笑。
沈一帆看著她那拈花一笑的模樣,整個人驚顫著,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片刻後,沈一帆無力地伏在她的身上。
他突然像一個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的孩子,埋首在她的頸窩哭泣不止。
那“嚶嚶”的聲音,如同剝去歲月磨礪出來的風霜殘殼,找回了初心所向。
滾滾而落的淚水打濕了她大片的衣衫,可是她卻在他的哭聲中感覺到無比安寧。
佛曰:殺惡人易,渡惡人難。
他滿身殺孽,她怕他來世依舊孤苦,這才願舍棄與他輪回再見的機會,隻求他能得一世圓滿。
或許佛祖早就明白,渡化他,便隻需讓他甘願為情而變,找回向善的本心。
世間本無厄事,但易生出厄心。
他們都已經尋回了心之所向,一切苦厄皆已過。
餘生,她會讓他一直幸福下去。
就在沈靜姝如此感思深想的時候,隻聽抽泣中的沈一帆難以扼製地道:“是心慧......是我們的......女兒,是她告訴我,隻要我願意用餘生來修行,便會有希望再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