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劍入鞘,所有鋒芒刹那間斂盡,不露半絲痕跡,神似它那個主人現在的模樣。
顧平林雖然喜歡,卻也不會搶對手的愛劍,丟還他。
段輕名接過劍看了眼,沒再擱在腿下,隨手放到了床頭,他起身打水洗過,然後脫了外袍丟到木架上,隻穿著寬鬆的中衣躺到床上,單手枕著頭,單手把玩著顧影劍,饒有興味地看著對麵的顧平林。
明日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修習靈心派功法了,顧平林想到這裏,也舒暢無比。
長劍進出劍鞘,出擾人心神的響聲。
顧平林仿若未聞,起身過去滅了燈,然後回來躺下。
響聲停止。
清冷月光映照窗欞,整個房間也得到些微弱的光線。顧平林習慣穿深色的衣裳,此刻正好完美地隱藏在陰影中。
對麵那人卻完全不同,白色的衣裳過分醒目,任何細微動靜都能被現。
看似隨意的睡姿,其實毫無破綻。
人仿佛已入睡,又仿佛隨時都會翻身躍起,大概是這個年幼喪母的妖怪在大家族中生存,常年養成的習慣。
黑暗中,顧平林收回視線。
“顧平林。”段輕名突然開口。
“嗯?”顧平林迅而輕微地抬起雙睫。
“我們有仇?”
仇?顧平林搖頭,前世若這麼算,彼此都有仇,算來算去還真算不清。於是顧平林道:“沒有。”
“你為何找上我?”
這個問題,顧平林絲毫不覺得奇怪。饒是段輕名再聰明,也不可能猜到其中緣故。這一個勝負的執念不了卻,他顧平林就難以潛心修大道。
顧平林不答反問:“你不敢?”
“一再地挑釁我,顧小九,你清楚後果。”聲音清沉得不像少年,緩慢的語,透著威脅與壓力。
顧平林微嗤。
“唉,總是嚇不到你,”段輕名果然笑起來,“不過除了對手,我們也可以做友愛的師兄弟啊。”
友愛?顧平林也失笑。
不說自己放不下執念,這個冷血的妖孽會真心跟自己當師兄弟?簡直是笑話,在他眼裏,師兄弟算什麼東西,玩死再找,真信他的話,是找死。
顧平林直接回答:“不可能。”
“哦?那真可惜。”妖孽慢悠悠地道,透著一絲似真似假的遺憾。
然後,一夜無話。
靈雞報曉,清晨又至。
顧平林作息向來規律,天剛亮就起床。今日按規矩,所有初級弟子都要去聽講道。顧平林迅收拾妥當,就出門去用早膳。
結了內丹的大修已得靈身,可以不用進食,但尋常修士還是需要的,五穀不能吃,吃的是靈草靈穀以及靈獸肉,靈心派初級弟子每人每半個月都能領取十五粒大能丹,服一粒便可應付一日。
顧平林領了丹藥回來,段輕名還在睡。
俊臉極其平靜,薄唇似彎非彎,像是噙著笑,模樣如此溫潤無害,濃密的黑睫連一絲顫動都無。
躺的姿勢都沒變,被子仍好好地疊在旁邊。
是真?還是偽裝?
顧平林挑了下眉,不管他,自己出門去聽講道。
入道,要先理解道,修真界通常都是通過講道論道與自行悟道的方式進行,以破除塵世觀念,理解道之本源與規律為目的,道心堅定,對修行大有好處。嶽鬆亭沒那麼多閑功夫為初級弟子講道,陳前個性不適合,常錦心又生性疏懶,此事便由親傳弟子裏排行第五的任憑代勞了。
講道之處設在落珠亭,地勢開闊,高高的山岩上瀉下一道瀑布,高約七八丈,寬不過四五丈,最奇特的是,那瀑流很薄且斷續,像是無數珠子墜落,宛如一掛細密的水精珠簾,風一吹,珠簾隨之搖晃,甚是美麗。
瀑布兩旁有蒼翠的鬆枝灌木掩映,一座小亭翼然臨於其上,亭座岩石突出,形成一個懸空的平台,任憑就盤膝坐在平台上,為眾弟子講道。
任憑入門晚,資質尋常,如今五十多歲模樣,須半白,長著對下垂的八字眉,身上穿著樸素的灰布袍,人顯得正正經經,沒什麼特點。
反倒是他身旁坐著的人更搶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