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深淵之行(2 / 2)

大概是重生的緣故吧。好容易有重來的機會,前方是大好道途,若就這麼死了,如何甘心?惜命是自然的。

當然,顧平林可以不接招。

現步水寒之死與自己無關,顧平林心結已解,要先設法拖延“長夜”的藥性,再另想對策,也不是不可以。

但這個條件沒表麵上那麼簡單,它是段輕名最後的試探與決斷,一旦這邊露出半點惜命退讓之意,靈心派的兄弟情就是他以後玩弄的對象。

沉默許久,目光重新變得堅定了。顧平林鬆開雙拳,負手於身後:“三成又如何?”

哪怕隻一成機會,自己都敢放手一搏,何況三成?

走到這一步,進,尚有生機;退,道途終結。不可退,不能退!何況“放棄”兩個字從不屬於自己。

事若不可為,顧九先為之。

整夜靜修下來,第二日清早,顧平林去看過步水寒,再暗中囑咐甘立一些事情,這才與眾人道別,他既有意隱瞞,眾人也沒看出任何異常,都不知道這可能是師兄弟最後一次見麵。

最大的海骨坑邊,水汽氤氳,被風一吹,居然吹出了幾分朦朧的美感。

顧平林穿著黑白相間的衣袍,墨帶束腰,外麵罩著黑色披風,額前長斜斜地遮了小半邊臉,墨色馬尾與披風融在一起,中規中矩的裝束,不至於引來太多視線。

齊婉兒不知從哪裏弄了件幕笠戴著,黑簾遮了臉,好在周圍也有許多不願暴露身份的修士,一時倒沒人注意他。魔域來了人,辛忌也十分小心,他不僅保持著易容的容貌,還穿了件舊衣裳,低頭跟在顧平林身後,就像個忠實的老仆人。

人群中,幾個段氏弟子彼此對視幾眼,悄悄離去。

顧平林了然。

此行倒不用擔憂段氏,自己進海骨坑等於送死,他們隻會高興,認為終於可以讓段輕名“死心”,還省了動手。

這一去,也許再無機會出來。

重活一世,人生並不比前世精彩多少。可喜,弄清了部分真相,可歎,執念至今未解。

如果死,是否還能重來?

如果能,是否還會去找那個人?

重生之事何其罕見,這次自己若身死海骨坑,怕是再沒機會了吧。

人人都以為海骨坑是傳承地,許多修者還在一窩蜂地朝這邊趕,此時圍觀的人就有數百之多,坑邊不時有人影躍下,偶爾也有人從坑底上來,來來往往甚是熱鬧。

顧平林站在風中,回掃視人群,始終不見熟悉身影。

照他素日的行事,他應該會來送一程的。看來自己是激怒了他,兩世宿敵,彼此的印象隻能終止在昨日道別時。

怨怪沒必要,這次是自己先去追逐他,導致今日結果。

隻是可惜。

也曾聯手對敵,也曾把酒對飲,今世能夠不做敵人,卻注定做不了朋友。

顧平林有些心神不寧。

他是否會插手?

若他出手,那自己在外麵的所有安排必將化為烏有,生還的機會仍舊隻剩一成。

妖怪無情,決定抹殺一個人,不會手軟。

“看什麼,快走吧!”齊婉兒往下壓了壓幕笠沿,連聲催促。

顧平林回身正要行動,忽然一個人匆匆自斜後方走來,顧平林及時側身,剛好避過衝撞。

那是個短衫少年,背著一柄綠色大劍,衣著樸素,頭卻用一根極為精致惹眼的綠帶紮起,麵皮白淨,臉頰瘦削,眼睛生得又大又圓,看起來有點愣。

“就這樣下去嗎?”他走到坑邊自言自語,然後就跳了下去。

辛忌“嘿”了聲,樂道:“頭頂戴綠,這誰家的小子呢?傻乎乎的,就讓他一個人亂跑。”

齊婉兒卻留意著遠處來的熟人:“不好,萬家那蠢貨怎麼來了!”

顧平林跟著看,果然見一名錦衣公子被眾人簇擁著走來,頭戴小金冠,脖子上掛了隻金項圈,圓鼓鼓的臉比當初在海市時更胖了兩分,正是花間萬氏那個有名的紈絝萬籟。

“我先走了!”齊氏萬氏素有交情,兩人從小混到大,齊婉兒生怕被萬籟認出來,也不等顧平林兩人,縱身躍入海骨坑。

辛忌道:“顧公子,我們也動身?”

顧平林再回頭望了眼,果斷地掀開披風,足尖輕點地麵,飛身掠過邊緣的地氣層,朝坑中落下。

插手也罷,不插手也罷,事已至此,我便把握這一成的生機。

段輕名,這就是我們最後一次的較量。

繼顧平林之後,辛忌緊跟著跳下,兩道人影墜入沉沉深淵,很快就被黑暗吞噬。

人群外,一道白影消失在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