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輕名道:“略知一二,若不嫌棄,請講。”
齊硯峰卻通紅著臉,低頭不語,隻是隨手從旁邊樹枝上折了根小木棍,在足邊地上胡亂劃起來。
顧平林掃了一眼,暗讚。
看似雜亂無章的筆畫,實乃變形的劍圖,好個聰慧的女子!她私學齊氏高級劍招,有心避過袁驍的耳目。
“形而化雨,既散,焉能再合?”
“散非散,是合。”
“何時回?”
“意回,便回。”
兩人一個低頭看地麵,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時用腳擦去痕跡;另一個親切地答著話,盡顯兄長友善,從外麵看,任誰都不會起疑。
這一刻,齊氏與段輕名的過節仿佛從不存在,齊硯峰全神貫注,問得十分詳盡,心中想法全無隱瞞。
拋開芥蒂,毫無雜念,是劍者對劍道的虔誠。
段輕名也並不敷衍保留,每一句都點到要處,強者自信,莫過於此。
聽兩人對話,顧平林有點出神。
“看來你這招花了不少心思,可惜,有兩劍還是錯了。”
“劍乃殺器,困人的劍,也叫劍嗎?”
“平庸的劍術,再怎麼改進,還是平庸。”
“你說呢,顧掌門?”
……
縱然是對手,那個人也從不介意提醒,以一種自負得狂妄的姿態獨占劍道峰頂,不怕對手變強,隻怕對手不夠強。
察覺被人注視,黑眸似笑非笑地瞟過來,顧平林收回視線,不著痕跡地瞟向袁氏那邊。
袁驍直起身,死死地盯著段輕名,眸色陰沉。
顧平林欣然道:“麻煩上身了。”
段輕名道:“我有麻煩,你就這麼高興?”
“不是高興,是幸災樂禍。”
終於,齊硯峰用木棍胡亂劃幾下,將地麵痕跡劃得亂七八糟,她抬起臉,眼淚盈於睫:“小時候你也教過我,我……很喜歡劍。”
“女子能專注劍道,難得,”段輕名頷道,“若再有疑問,不妨問婉兒表弟。”
“就是他教我的。”想到弟弟下落不明,齊硯峰又摸出帕子抹眼淚,抽噎,“他要真留在海境,可……怎麼辦呀!”
顧平林開口:“放心,十三公子應該不在海境。”
齊硯峰淚眼婆娑地看他:“你……”
“靈心派,顧平林。”
“你是顧公子?在海骨坑內救了婉兒的顧公子?”齊硯峰欣喜,眼淚繼續順著臉頰流個不停,“你知道我弟弟在哪裏?”
“不知,”顧平林道,“但我見他之前與姚楓公子相談甚歡,出海境不久,姚公子便離開了。”
齊硯峰驀地站起身,停止哭泣,想了想又搖頭:“山外之地不許外人進入,不可能。”
顧平林問:“若找到他,你要如何?”
“婚事已不作數,我當然要帶他回……”齊硯峰說到這裏,似乎想起什麼,輕聲道,“他太異想天開了,祖父和家主也都是為他好。”
顧平林再問:“你要阻止?”
事情原委不難猜,海境一行,齊婉兒多次表現出創招的意圖,這在旁人看來完全是得不償失,創招失敗,代價太大,齊氏家主豈容他做主?齊婉兒這次不止是逃婚,而是要掙脫齊氏的束縛,拿自己的道途去賭一套可能存在的新劍術,一往無前,不留退路。
同是執著劍道之人,齊硯峰果然沒有立即回答,她怔怔地盯著顧平林看了許久,突然又捂著臉大哭起來。
顧平林哭笑不得。
段輕名道:“好了,看你這眼淚不要錢地掉,袁兄都要過來問罪了。”
果然,那邊袁驍滿臉緊張之色,已經從椅子上起來了。
“我……我過去了,表哥你小心。”齊硯峰用帕子半捂著臉,一邊哭,一邊撤了結界,走回袁驍那邊。
“你還好吧,怎麼又哭了?”袁驍拉住她的手,甚是心疼。
齊硯峰未及回答,旁邊有個袁氏修士突然抬手指著天邊,驚叫:“那是什麼?”
大片烏雲以極快地度在天空飄移,其中隱隱有血色光芒,雲層下,一道人影正狼狽地朝這邊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