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映竹樓,樓頭一點白影。
素白的衣,修長的手指握著素色酒杯,那人極其隨意地倚在欄杆上,正居高臨下看著他。
顧平林行至竹樓下站定,微微仰臉,與他對視。
高高在上的姿態,與生俱來的傲意,依稀有前世睥睨天下的影子。冷酷鋒利的眉眼,有對戰時的專注,又透著些漫不經心,漫天翠色,遍地枯葉……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不在他眼裏。
顧平林開口:“我來了。”
“比我預料的晚了一天。”
“絕對冷靜,才會做出最正確的決定。”
“你的決定,”半空一片枯葉飄然而下,他似乎要去接,在指尖即將碰到的時候又收回了手,語氣從容,“是質問,還是來殺我呢?”
刹那間,枯黃的竹葉靜止在半空,葉尖朝上,好似一柄垂直、懸空的小劍。
劍意卷過,遍地竹葉“沙沙”地翻滾、摩擦,接著竟一片片地豎立起來,蓄勢待。
顧平林低頭看看那些竹葉:“都不是。”
“哦?”
“我殺不了你,你不會殺我。”
段輕名盯著他片刻,輕笑:“確實足夠冷靜了。”
酒杯淩空拋下,顧平林伸手接過,杯中滴酒未灑:“是織煙酒。”
劍意散盡,遍地枯葉仍是遍地枯葉。段輕名直起身:“不是敵人,就是客人,請。”
顧平林沿著竹梯走上樓,隻見欄杆邊的小平台上擺著一張竹編的小幾和兩隻竹凳,幾上有酒壺和兩個酒杯,碟子裏擺著新鮮果子,似乎早就等著他來了,顧平林便隨手將酒擱至幾上。
段輕名仍側身站在欄杆邊,眯眼:“不喝嗎?”
“我不喜飲酒,”顧平林道,“何況心中有惑,也無飲酒的興致。”
段輕名反問:“原因,你不知嗎?”
顧平林沉默了下:“我並無惡意。”
段輕名道:“我也沒惡意啊。”
顧平林道:“我承認,是我聯係了段氏,將顧影劍法的事告知他們,但就算你交出劍法,他們也未必能學會,沒有《補天訣》,顧影劍法再強也有限,這對你沒多大損失。”
“目的就是讓我回到段氏。”
“你回到段氏,隻會更受重視。”
“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安排,”段輕名停了下,“但我為何要遵從別人的安排?”
顧平林反問:“我是別人嗎?”
段輕名原本看著樓外風景,聞言有些意外,轉臉看了看他,笑起來:“原來逼我走,也是所謂的師兄弟情誼?”
顧平林道:“我隻希望你離開靈心派,並未想害你性命。”
段輕名重新看樓外,悠然道:“所以我也隻是獻上功法,嶽鬆亭可以選擇練,也可以選擇不練。”
“這不叫選擇,”顧平林道,“你是報複。”
“非也,在公平的較量下,我接受任何可能,從不報複,”段輕名道,“我不過順手幫了你一把。你想將《造化訣》交給嶽鬆亭,他若真的練了,你待如何?你隻會更加苦惱,為如何保住靈心派這群蠢貨而苦惱……”
顧平林打斷他:“這種可能不存在。”
“世上沒有不存在的可能,”段輕名笑道,“人心啊,經受得住誘惑嗎?你看他迫不及待就練《補天訣》了。”
顧平林道:“那不一樣。”
段輕名不與他爭執:“與其交給別人選擇,等待不確定的結果,不如一勞永逸。嶽鬆亭不在,對你的計劃更有好處,你不必再有顧忌,利用新劍法和《造化訣》壯大靈心派,這不正是你和他都想要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