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聲真正的晚安。
天亮的時候,雲初是被鳥鳴聲喚醒的。
昨夜,他睡得安穩極了,雖然軍營中不時的響起梆子聲有些吵,還有軍寨牆上手握長矛的府兵巡邏時發出的腳步聲也不讓人消停。
可就是這兩樣聲音,給了雲初極大的安全感……在白羊部睡覺的時候,他永遠是趴著睡,隻要聽到任何不對勁的聲響,他都會躥出去。
而昨天晚上,他連夢都沒有做。
雲初弄一根柔軟的桑樹枝條,把頭部打毛,蘸上一點鹽巴開始清潔牙齒的時候,毫無意外的再一次引來了圍觀。
原本灌一口涼水咕嚕嚕幾下,就當漱口的方正,突然變得不好意思起來,也弄了一根桑樹枝有模有樣的跟雲初一起清潔牙齒。
隻不過,他才鼓搗了兩下,就滿嘴的血沫子。
“大戶人家才這麼幹!”
何遠山第一瞬間就給雲初的行為下了定義。
“等到冬天,這個小子會被凍死的。”掌固張安瞅著雲初那個大的過分的窗戶跟門笑了起來。
“大戶人家不就是這個模樣嗎?人家可能覺得天冷了多燒幾個炭盆或者有丫鬟暖床呢。”
“哈哈哈哈……大戶人家的小爺來西域了。”
雲初沒有聽見他們說笑自己的話,洗漱過後,就把麵團揉好用一個陶甕扣起來。
再用大鍋煮了一鍋羊肉,往裏麵丟了一根鬆木棒,扣好蘆葦杆子做的蓋子,壓上一塊石頭,往灶眼裏丟了一幾根粗大的木頭絆子,等水燒開,撇掉浮沫,就去了大關令方正的官衙。
他今天的任務很重,身為書吏,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把官衙裏堆積如山的文書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編好號碼,到時候方便存取。
為此,洗幹淨了臉的侯三主動踢出幫忙,雲初沒有拒絕,有一個人幫著搬東西,他可以省很多事情。
空著肚子幹活讓人非常的渴望時間能走的快一些,方正咬著一塊饢餅,看著雲初跟侯三兩人把堆積如山的文書全部搬出衙門,放在地上晾曬。
有些文書被潮氣侵染的已經結成一團了,字跡也模糊不清,按照方正的說法這些文書早就該銷毀了。
雲初卻把這些東西一一攤開來晾曬,沒有放過一本。
在方正看來,這是雲初的細致之處,卻不知在雲初這裏,這些文書是他重新認識大唐,了解大唐的最好的課本。
很多地方的傳說都是口口相傳留下來的,所以全部成了真假難辨的傳說,既然是傳說那就自然做不得數。
文書是不同的!
他的專業性,絕對不是那些口口相傳留下來的傳說可以比擬的,雲初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掀開大唐蒙在他腦海中的那一層麵紗。
小小的龜茲鎮官衙,是雲初了解大唐國力民生的最好的課堂。
眼看著日頭漸漸升起,雲初讓侯三看好這些文書,自己匆匆的回到桑林準備做飯了。
大鍋裏的羊肉已經煮的軟爛,雲初撈出煮好的羊肉放在一邊晾涼,把骨頭全部剃掉,又把肉切成片,讓清亮亮的羊湯繼續沸騰。
桑樹下的菜園子裏割了一些蔥,三兩刀剁成蔥沫,把羊湯裏麵的鬆木棒子塞進火眼裏壓壓火,讓羊湯處在似滾非滾的狀態裏,眼看著閃著光的羊油覆蓋了湯麵,雲初就掀開陶甕,從早就醒發好的麵團上扯出一個頭,兩隻手稍微抖動一下,一條細細的麵條就出現了。
然後,在方正等人驚詫的眼神中,雲初的兩隻手不斷地抖動,奇怪的是那一團麵竟然乖乖地被扯成一根細麵。
這一根麵不斷地在雲初手上翻騰,一頭已經落進了羊肉湯鍋裏,另一頭還在陶甕裏成團狀。
一根麵,就是一碗麵,西北人常吃的拉條子就是這樣,隻要開始扯麵了,速度就慢不下來。
煮熟的麵漂在羊湯上有筷子頭粗細,撈進碗裏就會變成筷子尖粗細,很方便入口。
等麵條已經飄滿羊湯表麵的時候,雲初就用一雙很長的筷子挑起麵條,不用分,一根就是一碗。
碗底已經放好了蔥花以及磨成粉磨的鹽巴跟剁成碎末的天山烏梅,麵條壓在這些調料的上麵,再用滾燙的羊湯一衝,鹽巴融化不見蹤影,蔥花從碗底漂起綠瑩瑩的點綴在湯麵上,加上一星半點的黑色烏梅若隱若現的夾雜在暗黃色的麵條中間,再覆蓋上薄薄一層暗紅色的羊肉片,一碗讓西北人死死活活都難以忘記的羊肉湯麵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