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赤並沒有逃避華楣的問題。
他朝華楣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她不會那樣。"
那天程嬈一緊發過誓了,她發誓他就信。
這次的事情,應該隻是巧合。
華楣見尉赤回答得這麼篤定,臉色有些難看。
要知道女人的情緒是很敏感的,尉赤這麼信任程嬈,足以說明他對程嬈的感情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他們兩個人的感情是怎麼培養出來的。
華楣知道尉赤的個性,這種時候如果她多說,尉赤一定會生氣。
所以,她選擇了沉默,低著頭繼續給尉赤換藥。
他身上咬痕、抓痕,真的很多,稍微有點兒意識的人都知道是怎麼留下來的。
華楣強忍著不適,給尉赤換完繃帶,心口卻是一陣酸慰,那種難過的感覺怎麼都拂不去。
尉赤向來不會觀察女人的情緒,自然也就看不出來華楣的心思。
華楣跟尉赤在一起工作這麼長時間了,也知道尉赤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
但是有什麼辦法,她就是喜歡他。
之前她一直都藏著自己的心事,可是現在有些藏不住了。
她知道,如果再藏下去,尉赤很有可能就會和程嬈在一起了。
想到這裏,華楣心裏就更加不舒服。
她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手來,環上了尉赤的腰。
華楣抱上來的時候,尉赤剛好套上T恤。
他沒想到華楣會這麼做,被她抱住之後愣了一下,身體也略微有些僵硬。
過了有十幾秒鍾。尉赤才有些生硬地開口發問:"你怎麼了?"
"尉赤,我喜歡你。"華楣閉上眼睛,狠了狠心,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實際上,這句話,她已經在心裏憋了很久了。盡管她練習了無數次,可是真正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會因為緊張而顫抖。
尉赤聽完華楣的表白之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低頭看向華楣,有些驚訝:"為什麼?"
尉赤遇事喜歡刨根究底地問,他自認為平時跟華楣相處的時候沒做過什麼讓她誤會的事兒,華楣怎麼就會喜歡他?
但是他不知道,對一個女人問這種問題,有多傷自尊。
華楣早就知道尉赤不解風情,但真的沒想到他竟然不解風情到這個程度。
"……你覺得喜歡一個人需要理由嗎?"華楣舔了舔嘴唇,反問他。
這個問題,把尉赤問得愣住了。
確實,喜歡一個人不需要理由。就像他想讓程嬈做他的女朋友一樣,也不需要什麼理由。
"嗯,我不想騙你,我不喜歡你。
"和他平時說話的風格一樣,尉赤的拒絕,也是這麼直接,一點兒都不給華楣留麵子。
華楣聽到尉赤這麼說之後,整個人臉色都很難看。
她身體僵硬,摟著他的胳膊已經動不了了。
就在這個時候,尉赤率先動手拂開了她的胳膊。
他倒是沒有不自然,就隻是很直接地告訴她:"我不喜歡你,我一直就把你當成朋友和同事,你別多想。"
華楣臉皮薄,被尉赤拒絕,已經夠尷尬。現在他又反複強調這件事情,華楣的臉色就更加難看。
可是,她又不能說什麼。
她了解的,尉赤就是這樣的性格。
在和他吐露心聲前,她就應該猜到的。
有些話,既然已經說了,就要一次性說完。華楣做了一個深呼吸,"尉赤,你就不能考慮一下嗎,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我可以朝著那個方向發展,我們一起工作了這麼久,我很了解你的,我不會因為你的工作不穩定就--"
"我喜歡程嬈。"這一次,尉赤直接打斷了華楣,"所以你別喜歡我了。沒用。"
華楣:"……"
她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這個時候,沈楊剛好走過來。
他其實沒想故意聽他們兩個人的對話,但就是這麼湊巧聽到了。
從華楣剛才問尉赤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開始,他就在。
沈楊跟華楣認識的時間也不短,跟尉赤差不多吧。
她平時還挺驕傲的,沒想到在尉赤麵前竟然這麼卑微。
沈楊盯著病房裏看了一會兒,然後咳嗽了一聲。
聽到沈楊的聲音之後,華楣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了一些和尉赤的距離。
"我先走了。"尉赤和的華楣打了個招呼,走出了病房。
尉赤離開以後,華楣也就準備走了。
剛才的事情傷到了她的自尊,她的眼眶到現在都是酸的,仿佛下一秒鍾就能哭出來。
華楣剛剛走到病房門口,就被沈楊動手攔住了。
華楣抬起頭來看著沈楊,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你有事嗎?"
沈楊:"你跟老大表白了?"
華楣:"……跟你沒關係吧。"
沈楊挑眉:"被拒絕了吧。"
華楣:"……"
沈楊:"別白費心思了,他剛說他喜歡程嬈,你也聽見了。"
華楣:"這是我的事兒,你甭操心。"
沈楊嗤笑了一聲,"我是不想你癡心錯付,老大那人說了不喜歡就是不會喜歡,你趁早轉移注意力。"
華楣沒說話,默默垂下了頭。
轉移注意力這種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實在是太難了。
**
山上很冷,晚上程嬈沒蓋好被子,也沒開空調,醒來的時候有點兒感冒了,腦袋昏昏沉沉的。
可惜身邊沒有感冒藥,她起床之後隨便喝了一杯熱水糊弄了一下,就出去吃早飯了。
她出來的時候,黃萍和喬如章兩個人已經在了。
程嬈走到他們兩個人對麵坐了下來。
對麵,黃萍正好剛剛剝好一隻雞蛋,程嬈坐下來之後,黃萍把雞蛋送到了程嬈盤子裏。
她鮮少做這種事情,以至於程嬈現在已經記不清楚黃萍上一次給她剝雞蛋是什麼時候的事兒了。
如果非要說出一個大概時限的話,應該是在程洐還沒有去世的那會兒。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這麼忙碌,至少能把百分之八十的精力放在她身上。
很久沒有享受這樣的待遇,所以黃萍做出這樣的舉動時,程嬈有將近一分鍾的時間沒回過神來。
最後,是黃萍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早飯多吃點兒,外麵冷。"黃萍的聲音聽起來比之前溫和了許多。
她態度的轉變,程嬈難免不適應。
她"哦"了一聲,然後端起了手邊的豆漿。
喝了一口,就開始咳嗽。
大概是晚上著涼了,碰到熱氣之後,嗓子眼裏開始發癢,控製不住地咳嗽了起來。
看見程嬈這樣,黃萍便問:"感冒了?"
程嬈停下來咳嗽之後,搖了搖頭,算是回應。然後,繼續低頭喝豆漿。
雖然黃萍囑咐過她要多吃,但程嬈確實沒吃多少。
可能是因為感冒了,提不起來什麼胃口。
………
吃完早飯之後,他們三個人就出發去寺廟了。
黃萍每年都會給寺廟捐香火錢,寺廟這邊的人基本上都認識她。
程嬈不太想看到黃萍和喬如章一起站在程洐牌位前的場景,所以,上完香之後,她就先退出去了。
程嬈一個人走在寺廟的院子裏,聽著鍾聲,有些恍惚。
記得之前,黃萍說要給程洐在寺廟立牌位的時候,她還覺得黃萍封建迷信。
因為這個事兒,她們母女也發生過矛盾。
當然,最後還是黃萍勝出了。
畢竟她是一家之主,這種事情肯定是要她來決定的。
程嬈起初根本不理解黃萍為什麼這麼做,因為她覺得,人都已經走了,再做這些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超度有什麼用呢?沒有什麼比活著更重要。
後來,一直到蕭野出事兒,她才漸漸明白黃萍當初那麼做的原因。
其實是有用的,最起碼,能給自己一個心理安慰。
程嬈低頭在寺廟裏轉著,夏末初秋,腳下偶爾能看到黃色的落葉。
今天天氣不太好,略陰沉,再配上鍾聲做背景音樂,就更顯蕭瑟。
走了幾步,程嬈碰上了一個和尚,看起來大概五十多歲的樣子。
程嬈側目看了他一眼,不認識。所以也沒打算說話。
她收回視線,打算繼續往前走。
就在此時,對方叫住了她:"小姑娘,要學會放下啊。"
對方冷不丁地冒出來這句話,程嬈聽完之後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後馬上生出了抵觸心理--
她一直都很討厭別人跟她提起"放下"這件事情。
如果放下真的那麼容易,她也不至於這麼長時間都走不出來。
程嬈繞過他,準備離開。
但是,老和尚卻再次擋在了她麵前。
"小姑娘,我看你是有緣人,所以想多勸你兩句,你還年輕,人生很長,不要被過去困住啊。"老和尚語重心長地勸著她。
程嬈低著頭,一句話都不說。
這樣的勸說她聽得多了,耳朵都要生出繭子了。
每個人都在告訴她,要從過去走出來。他們都覺得,她被過去困住了。
可是沒有人知道,她是心甘情願被困住的。
她願意在蕭野留下的記憶裏活一輩子。
程嬈沒說話,直接繞過老和尚。
"欲念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小姑娘,把欲望放一放,人生美好的事情還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