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八月末,燕京的暑氣漸漸降了,酉時時分,透過格子窗吹進來的微風已帶了絲絲涼意。

趙氏懶懶的歪在一張雕著芙蓉花卉的紫藤竹塌上,身著一件雪綾緞的中衣,中間露出一段桃紅色繡一叢翠竹的肚兜,一雙纖足圈在一邊,一頭烏發都甩到一旁,發梢還帶著明顯的濕意,手托著頸部,靜靜地看著格子窗外一彎月牙。一個穿著嫩黃色比甲的小丫鬟站在身後正拿著白絨布擦著一縷縷的頭發。

靜靜的暮色中能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門簾輕動,走進一位二十餘歲的大丫鬟,穿一身月柳色素麵的褙子,手裏提著一盞蓮瓣穗子的花燈。

趙氏轉過臉來淺淺一笑,道:“怎麼這麼晚了還過來,身子才幹淨,合該早些歇著才是。”

來者吹了蠟燭,把燈仔細的擺在多寶格上,轉身走到趙氏身後,接過小丫鬟主動遞上來的白絨布。小丫鬟輕輕喚了一聲“豐姑娘”便悄悄退出了屋子。

豐兒揀著頭發道“都歇了七八天了,也該來這屋子當差了。”

“這次可好受些?”

豐兒垂了低低的眼瞼,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說:“還是和前幾次差不多,五六年了,奴婢都習慣了,沒得再為這事費神了。其實,現在已經好多了,頭一年真是在床上打滾熬下來的。隻是奴婢好動慣了,每回都窩在床,骨頭都酸酸的。”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女人小日子的時候最是嬌貴。藥還是原來的吃著吧,給你瞧病的大夫雖不是太醫,在婦科一道上也是有些修為的。這是關係你一輩子的大事,寧可精細些。”

“奴婢知道的。”

趙氏換了個圈腿的方向,淡淡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憂愁道:“大郎也不知行軍到何處了,我自詡性子沉穩,也有些發慌了。最近京城裏傳的沸沸揚揚的,私下裏說什麼的都有。一會兒說糧道被劫,一會兒說英國公所掌的府軍右衛軍被北遼小璿王的騎兵合圍了,一會兒說聖駕被困興和。京中不太平,留守的兵部左侍郎已經留宿官署一個月了,邸報上看著倒是太太平平的,和三個月前吐露的軍報沒什麼兩樣。”

“大奶奶,奴婢不懂這些。奴婢隻知道咱們大少爺管著武驤衛,那是隨身護衛聖駕的,兵雖少,但個個都是驍勇善戰的。打太祖起,禦駕親征不是一回兩回了,咱們和北遼磕了幾十年了,不是把他們打得越來越遠了嗎,每回聖駕都是平安歸來的。大少爺在皇上身邊,妥妥的有一份厚厚的軍功。”

趙氏也被說笑了,拍了豐兒的手道:“仁宗在位不到三年,驟然駕晏,皇上守孝三年,北遼修養生息近了十年了。皇上也是有武略的,掏了京衛軍幾乎所有的家底,又調了西北軍的精銳,這是太宗皇帝都沒有的手筆。這次雙方都是卯足了力氣,若是我軍能打到阿拉善盟,毀了北遼的興興之地,可保北疆三十年太平。豐兒,大郎是武驤衛同知,爹爹坐著大興後衛軍的指揮使的位子,這般烈火烹油,鮮花著錦,是福也是禍呀!這府上已是世襲罔替的超品二等爵了。這一仗皇上能夠大獲全勝,凱旋而歸,自然是更上一層樓,家裏也最多賞點錢物;若是慘勝,興許還能功過相抵;若是皇上敗了,失了麵子,還不是拿掌軍的有爵之家開刀。”

豐兒擦幹了頭發,折到內室拿出一把手柄上烏烏沉沉的雕染著茶花的桃木梳,慢慢地給趙氏攏著頭發,道“侯爺武定侯的爵位都坐了二十幾年了,不管外放還是在京,都是謹慎小心。大爺沉穩內斂,這幾年在宮裏當差,也是沒有出過差子。年前,皇上給有爵之家的賞賜,在侯爵裏,咱們府上可是頭一份呢,可見聖眷正隆不是!我看大奶奶眼窩裏泛著青,今天可是沒歇中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