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停,方又繼續:“我記著有日聽你同茯苓在院子裏聊天,曾談到過茯苓的身世,比之聽雪的家人因為她母親的重病將她賣進將軍府來做丫鬟,茯苓也不過半大點的孩子,她的父親隻是為了一碗酒便將她隨意賣給一個路過的商賈,小小年紀為了活下來便已經經曆過多少人心險惡和世態炎涼,單說身世,哪一個更可憐?何況將軍府從不虧待下人,聽雪雖是賣身進來的,將軍府若是願意,本可以不讓她贖身,但她可曾受到為難?”
折枝小聲道:“不曾。”
事實上,不僅不曾,反而在第五年的時候,將軍府便將聽雪的賣身契約還與她,改成了長約。
將軍府裏當時隻有兩個男主子,厲鈺不喜歡丫環伺候,聽雪便被安排伺候厲衡小少爺,那時候厲鈺一人支撐將軍府,比現在更忙,常年見不到人影。
小少爺還年幼,總吵著鬧著要哥哥,但下人們也不會戲法,將軍不在,又不能給他變一個出來。
別看小少爺現在這樣,小時候可磨人的不行,折枝那會兒比他還要小,還在跟著母親在府裏學規矩,並未開始伺候人,但就遠遠望著,她都替那些仆人頭疼。
大家那會兒談起要去小少爺身邊做事兒,一個比一個還要抗拒,就在這個時候,本來在後廚給林嬤嬤燒火的聽雪主動請纓,去伺候小少爺用膳。
這可是公認的最難的差事之一,有人想做,厲福全完全沒攔,聽雪去了,沒過多久小少爺就不找哥哥了,不僅如此,還規矩的不行,每日好好吃飯,好好習武,直接就變了一個人似的。
聽雪也因為此事被撥到小少爺院子裏,而後慢慢的賺夠了銀子,給自己贖了身。
後來小少爺慢慢長大了,丫鬟們便都被調走,聽雪便開始幫著管些內宅的事,直到衛若衣嫁進來,又和折枝一起被撥來當一等丫鬟。
若要如此說,聽雪的運氣真的是頂好的了。
衛若衣看她一眼,語重心長道:“我雖不知聽雪從前的事,但她定然是足夠努力,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努力,而後得到回報,人人皆願如此。將軍府養著你們,是讓你們來這裏當差的,至於你們每個人有什麼身世,或是正在遭遇什麼不幸,或許讓人惋惜,可府裏有府裏的規矩,若凡事都用感情二字來衡量,那努力還有何用處?往後你們也無需盡心盡力伺候主子,直接往地上一坐,哭著喊著比誰更慘好了。”
雖然場麵很不合適,但折枝還是忍不住笑了。
下一刻額頭上便落下來一個腦瓜蹦。
“所以啊,你這個豬腦子,若真的想幫聽雪,那也是想錯了地方,她留或者走,決定因素的既不會是你的求情,也不會是別人是否已經代替了她的位置,更不會是本夫人突然的同情心泛濫,隻會是她自己,懂不懂?”
折枝放下木梳,很認真的向衛若衣行了個禮:“謝謝夫人教誨,奴婢定然銘記在心。”
夫人同她說了這麼多,這下,她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天真的想著或許她來求一求夫人,然後夫人大顯神通,將聽雪母親救回來的事情了。
將軍府幾百號人,折枝自幼在府中長大,她性格開朗,又沒有心眼,在府中人緣很好,許多人的身世來曆她都知道,的的確確如同夫人所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辛酸和不易。
隻是她運氣好,遇到了夫人這樣好脾氣,又肯善待奴婢的主子,以至於她常常忘了夫人是將軍府的主子,而非僅僅是落月居裏的主子,這件事是她太冒失了。
不過衛若衣卻忽然道:“話雖如此,不過到底是本夫人身邊伺候的,你既掛念著,明日準你告假一日,記得帶點東西去。”
折枝蹲身又是一禮,興高采烈道:“是,奴婢謝過夫人!”
衛若衣不耐煩道:“行了,趕緊給我梳妝,將軍還等著呢。”
唇角卻微微一勾。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