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許願往嘴裏塞了兩顆褪黑素都沒能睡著。
他躺在從小睡到大的床上,心緒混亂, 輾轉難眠。他胸口裏糾結一股氣,是自責,也是舒坦。
盆地本應夏季幹燥,冬季濕冷,卻有一年冬天整季不下雨。每逢夏夜,樓裏排水管道簌簌作響, 天際悶雷滾滾,瓢潑大雨而至,整片家屬區靜悄悄。
經過一兩個小時“嚴刑拷打”,於嵐貞和許衛東沒明說, 也沒指責他什麼, 隻留眼神給他自己體會。許願了解自己爸媽, 知道他們是在讓步, 是一種無奈、無力的讓步。
於嵐貞根本連在沒在一起都沒問,隻問他多久了?有一年嗎?許願想了想自己對原曜早期情愫萌芽的時間,點點頭, 說差不多。
於嵐貞還說, 我記得你初中不是喜歡女孩兒麼, 被懷疑早戀,班主任還請家長,讓你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許願一挺腰板,覺得這事兒不能軟處理,說, 那不是沒戀嗎。我現在喜歡男的了, 真的。
都說父愛如山, 父愛不多言,許衛東自老婆親自上陣後確實沒怎麼再吭聲,隻在兩人battle過後幽幽添一句,哎,得虧是原曜啊。
是啊。
得虧是原曜,也隻能是原曜。
連阿航也這麼說。
許願給顧遠航發了消息,說爸媽差不多都知道了。
顧遠航一邊無語他單純過頭什麼情緒全寫在臉上藏不住事兒,一邊問你現在在哪個醫院啊?許願說我媽沒打我。
顧遠航一身寒毛倒豎,說我嵐姐肯定在籌劃更恐怖的刑罰。
許願說,這回真不一樣,我媽好像對我沒有辦法了。
南醫大開學早,顧遠航前天已經到了廣州。
他一路玩兒得精疲力盡,卻被許願嚇得睡意全無,也沒心思和許願說接他的學姐有多漂亮了,絞盡腦汁想了好幾個應對措施出來都宣告無效,氣了,說明天醒了再跟你談!
許願卻還是睡不著。
被褥裹到小腿,他滾來滾去把自個兒纏成了螃蟹。
他想起吃大閘蟹那頓兩人桌下輕蹭的腳踝,臉上一陣燥熱、羞斂,隻歎陷入熱戀中的人沒什麼把控力,小動作不分場合。
果然,爸媽永遠是對自己孩子最關心的,很多事和情緒完全瞞不過。
他捋開捂住口鼻的枕頭,一頭熱汗,轉眼去看被隨意卷進被子的手機。
手機屏幕還亮著,光線幽暗,屏幕圖標閃動,如變化莫測的萬花筒,將光芒投射到了天花板上。
看到這些光,許願想起那個故事,那個用什麼東西可以將屋子填滿的故事。唯有光,能將漆黑的房間照亮。
他劃開接聽鍵,是原曜打來的。
“要不要我現在過來?”那頭說。
許願拿被子蒙頭,小聲道:“不用!我爸媽都睡了。依我看,我爸媽沒打我沒限製我出門也沒讓我改誌願,意思是隨我便了,他們不管。但我總感覺我爸媽不太想和我說話了,得花點時間消化。”
“那我明天早點過來。行麼?”原曜說。
“大後天得去報道了,你行李都收完了嗎?”許願隨口問一句。
他們的機票買的晚上的,便宜點,等落地青島再在機場附近住一宿,第二天去學校。薑瑤說想送原曜去上學,原曜拒絕了,他說沿海城市多發疫情,媽媽還是待在內陸比較安全。
“收完了,我也沒什麼東西。”原曜聲音沉沉,帶著困倦,“那我先睡,明天七點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