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裏,皇上早朝已經回來了,脫了沉重的袞冕,換了翼善冠和圓領窄袖袍,坐在臨窗的長榻上,陽光自三交六菱花隔扇門窗的花紋裏透進來,照在緙絲團龍紋上,那龍在彩色的祥雲間似動而非動,麟麟有飛升之勢,讓人不禁感到威嚴和神聖。
此時,王寶躬身立在皇上身邊,正彙報一大早坤寧宮的事情。
“皇上,李婕妤去坤寧宮請罪,皇後娘娘沒有一言責怪,反而賞了綾羅和頭麵,並宣告後宮諸位娘娘們,要像李婕妤學習,好好伺候皇上,為皇上開枝散葉。”
說完,王寶便住了嘴,他好歹學乖了,再不輕易給皇後娘娘美言,隻陳述事實,至於皇上想如何,讓他自個兒拿捏就好,他一個太監實在不必替皇上著急。
再說,他算是看出來了,皇上在處理後宮諸事上,儼然一個別扭的孩子,你越是說好的,他反而硬要覺得不美,自己說多了,不單自己遭罪,皇後娘娘更是遭罪,何苦來哉!
哼,早晚有皇上後悔的一天,王寶心裏篤定著。
果然,自己並不多言,皇上聽後很是平靜,隻略略有些愣神。
因了沒有聽到皇後的鬧騰,皇上似乎覺得這樣很好,皇後本應該如此,隻是心底裏不知從哪兒蹦躂出了一絲半縷的失落,讓皇上神思刹那恍惚。皇上輕輕搖了搖頭,腦子立時清明起來,到底是一位睿智的皇上,為了整個大周,他必須穩固好前朝後宮。
皇上隨意道了句很好,便不再理會王寶。王寶退了兩步複又停住,眼睛偷偷看了皇上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皇上似乎心情尚好。
“回皇上,皇後娘娘她——”
“她又怎麼了?”皇上的英眉有些微微隆起。
“今兒李婕妤衝撞了貴妃,貴妃罰李婕妤跪在宮道上,跪足一天,起來若是還能跳舞便饒過她。”
皇上的臉色冷下來,“這跟皇後有什麼關係?”
“後來王淑媛去求了皇後娘娘,娘娘心善,便吩咐李婕妤跪了一個時辰,讓其回去了。”王寶看著皇上臉色不善,說完靜靜地等著皇上的反應。
“她倒是會做個好人,隻是蠢了些。”
皇上心裏對於貴妃和李婕妤的恩怨不做他想,隻要不動搖國本,後宮的紛擾,他幾乎不管,隻是皇後的善舉讓他很是不屑,一個紙糊草心子的料,竟然冒出來做槍頭,今後連怎麼死得都不知道。
說過這句,皇上便不再多問,王寶肚子裏還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回稟,以前可是隻要關於皇後娘娘的事情,事無巨細都要上報的。
隻是,眼下王寶看著皇上一張數九寒天的臉有些猶豫。
“怎麼?還有事?”皇上明顯有些不耐煩。
王寶立即塌了腰,忙說到:“回皇上,皇後娘娘她昨兒一宿沒睡,今兒坤寧宮請安散了之後,向尚寢局傳了懿旨,在坤寧宮西配殿重新設了寢室,皇上要不要去瞧瞧?”
王寶一著急,肚子裏的話便禿嚕出來了,也沒有斟酌分寸,說完腦門子上布了一層汗,淋淋地順著臉頰流到衣領子裏去了。
皇上聽完一愣,立時明白了皇後的意思,她這是因為朕寵幸了個嬪妃,連朕睡過的床都嫌棄了?
皇上心裏蹭一下著了火,抬腳給了王寶一個窩心腳,“狗奴才,她換個屋子睡覺,還要朕親自督辦嗎?”
皇上的聲音不高,卻冷肅得可怕,王寶知道這是他家主子真正氣著了,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
“奴才一張臭嘴,惹皇上生氣,奴才死罪!”王寶縮著身子跪在地上磕頭請罪。
“滾得遠遠的!”
聽見叫“滾”,王寶這才鬆了一口氣兒,也不敢再說話,便蝦著身子快速退了出去。
出得門來,找自己的徒弟小喜子,等小喜子跑過來,王寶抬腳將窩心腳傳了出去,用的勁兒大了些,險些把自己帶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