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 露水深重。
謝離起得很早,天不亮就蹲在花園的草地上逗狗了。不遠處有傭人在清掃落葉,枝葉簌簌颯颯, 晨光安逸。
謝離穿一件米色毛衣,垂著眼,臉色還有些蒼白, 偶爾會低聲咳兩聲。
他慢吞吞地揉著狗頭,修長冷白的指尖映著安德烈黑色的毛發格外明晰。
賀昱正要移開視線時, 卻聽見他懨懨地開口:“幹什麼。”
他頓了下:“今晚我要去研究所報道。”
謝離望過來, 逆著暖橘色晨光看他, 冷漠:“關我什麼事。”
安德烈“汪汪!”地叫著, 似乎要高興地朝麵前這人身上撲,卻被它的主人不由分說拉住了, 隻得趴在草地上嗚咽哼唧。
賀昱垂下眼, 好一會兒才說:“我可能要寒假才能回來。”
謝離哦一聲, 甚至沒多看他一眼, 牽著狗起身走了。
他的背影透出冷漠與煩躁。等人離開後, 賀昱才抬起頭, 神情冷了下來。
果然, 一直到傍晚, 林叔收拾行李要準備送人去學校了謝離都沒有出現。
趙管家絮絮叨叨安排完之後,終於放他們合上車門。賀昱坐在後車座,落下車窗, 朝別墅閣樓的方向望過去。
窗簾旁站著的身影似乎動了動,但隔得太遠,看不真切表情。
“……賀小少爺?”
賀昱眯了下眼,低聲道:“走吧。”
林叔應一聲, 車子無聲駛出了別墅大門。
車身消失在樹蔭之中,謝離拉合窗簾,房間重歸黑暗。
他起身朝書桌旁走去,鋪展開宣紙,半晌,垂眼提起筆。
距離akw決賽還有一個多月,他需要先把該拿到的東西抓在手裏才行。
a城的秋天很短,幾乎是一場雨下來,寒風侵襲後就入了冬。
窗外白皚皚一片,映得室內光線都亮起來。外麵仿佛是下了雪,謝離側耳聆聽,落了畫筆,起身朝樓下走去。
趙管家一眼看見他,先是驚喜,帶看清人的身影後立即又緊張地跟在他身後: “少爺怎麼隻穿一件毛衣就下來了!昨天晚上風吹了一晚,一早就開始下雪,天氣預報也說最近要大幅降溫……”
謝離已經習慣了他在耳邊一天天的絮叨,也不多廢話,接過他遞來的大衣穿上,又攏了條煙灰色圍巾,起身打開了門。
外麵的雪果然很大,花園草坪上白茫茫的一片,連屋簷和草尖都露不出半分來。
謝離愜意地眯眯眼,丟下句“我出去一趟”,就在趙管家連聲勸阻中直接出了門。
雪還在細密密地落著,簌簌無聲,偶爾傳來自行車的車鈴聲,謝離側開了,撐著傘走在街道上。
街道商鋪的玻璃窗貼著雪花圖案,以及幾隻風鈴和麋鹿,算算時間,好像是快要到了這個世界的聖誕節。
謝離眯了下眼,正要繼續往前走,卻忽然被一聲驚愕的聲音喊停了。
“……謝離?!”
他一頓,側了側臉,對方立即驚異地叫道:“果然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傘麵微抬,他看見顧斐然有些異樣、變幻莫測的神情。
對方似乎要去參加什麼禮局,西裝革履,領帶精致,襯得原本浮躁的氣息都沉穩了些。
謝離懶得搭理他,起身就要走,手腕卻突然被人攥住了。
他不耐地擰眉,自己還未開口,就聽他先吃了一驚般擰眉道:“手這麼冷!你家管家呢?”
顧斐然說著,頓了頓,抬眼對上他不耐煩的表情,似乎用了很大決心才開口:“上我的車,我帶你回去。”
謝離皺皺眉,這才注意到路邊停著的一輛酒紅色瑪莎拉蒂。它似乎是被主人停得倉促,擋了路,招惹了不少人目光的指指點點。
他懨懨抽回手,丟下一句“別煩我”,就要轉身離開。
顧斐然兩步追上人,對上他漂亮含著厭惡的眼睛,一怔,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聽見身後傳來路人的不滿聲:“那邊的帥哥!你這車停在這裏讓我們怎麼過啊!”
“滴—滴—”
“讓路啊!等著上班呢!”
顧斐然咬咬牙,一把拉走了麵前的人:“跟我走!”
咖啡館內。
室內溫暖,謝離麵無表情地喝了口咖啡,無視掉對麵炙熱得似乎能把人灼透的視線,望向窗外。
近一個月未見,他好像又單薄了,頭發也長了一些,握著咖啡杯的手指修長冷白,眉眼間蘊著的矜冷明豔依舊惹人注目。
自從那天夜裏湖邊見的最後一麵後,顧斐然已經很久沒有再看見他,卻莫名其妙記牢了他轉身離開的清冷背影,還有那截清瘦、綴著一點細痣的腕骨。
以至於今天在路上看見一個相像背影就忍不住緊盯,直到看清他撐著傘、修長的手上一點小痣時,更是衝動地直接停了車下去找人。
顧斐然喉間微動,攥緊了杯子,問:“你身體還好嗎?”
謝離抬起眼。
對上他的目光,顧斐然這才反應過來,距離那天秋夜落湖已經過了近一個月,就算是著涼也該好的差不多了。
他忍不住有些尷尬,正要開口,卻聽見對方道:“不太好。”
他一愣,猛地抬起頭。
謝離卻微眯著眼,若有所思般,眼中勾著一點似笑非笑:“湖水好冷。”
隻這一瞬間,顧斐然明白,他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心思。
他的臉色忽紅忽白,最後難堪地避開視線,語氣生硬:“誰讓你不知好歹去招惹孟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