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離在謝家深陷輿論漩渦的風口浪尖上, 特地花兩個小時跑到a大一趟,仿佛真就隻是為了陪賀昱吃個飯。

老校區的校門口古樸陳舊,街兩道有許多餐飲店開著, 熱氣嫋嫋從雨霧中蒸騰,屋裏坐著的大多是些青澀稚嫩的學生。

下著雨,又是傍晚, 車流稀疏,路上的人也不太多, 撐著傘三三兩兩地過去。

謝離挑食, 賀昱於是帶他去了一家做蟹黃湯包的店。

店麵雖小但整理得幹淨, 上菜的時候, 湯包香味和騰騰白氣撲麵而來,謝離從淩晨四點多起來處理文件, 到現在除了喝水一口東西都沒吃, 早就有些餓了。

他吃飯的時候不愛說話, 隻在冷熱交替間, 輕輕咳嗽了兩聲。

賀昱頓了下, 抬頭看他。

白霧氤氳中, 對麵的人低垂著眼, 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唇色也微微蒼白,可清晰看出疲累的痕跡。

從謝家爆出醜聞至今不過一個多周,麵前的人幾乎是清瘦了一圈, 賀昱猜都能猜得出來他最近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自謝氏強搶畫作、藝術設計抄襲接連被人唾罵之後,昨晚又有謝恒海從前的一個學生“勇敢”站了出來,爆料謝恒海曾經和國家合作的某個旅遊宣傳內容抄襲了自己的手稿。

在許多人還在猶豫觀望時,這位畫手直接放出了自己的原畫和視頻截圖對比, 幾乎是百分之七十的相似度立即引起了眾怒,隨時而來的是一片更憤怒的罵聲。

雖然後續謝家官微已經急忙澄清,該畫手當時早就將畫作權賣給了謝氏,且合作商雖然掛名是謝家、但宣傳時也有標注原畫手。

可這一解釋十分蒼白無力,很快就被層層疊疊的怒罵壓得不見縫隙。人們憤怒不已,甚至開始懷疑謝家的藝術創作能力。

謝家的設計產業大為動蕩、股盤資金更是不穩,已經有不少商業晚報預計,謝家或許會是a市下一個破產的豪門。

不難想象,謝家破產之後會背負著多少難聽的罵名。

賀昱知道謝離的秉性,也知道這個世界的“劇情”在死死壓著他的高傲驕矜。

“看我幹什麼。”謝離緩慢地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嘴角。

熱食下了胃,他麵上也浮現出淺淺的血色來,精神似乎是好了些。

賀昱垂下眼,把自己麵前奶白色的魚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最近很忙嗎?”

謝離拿起長柄勺盛了一碗,漫不經心:“不就是那些事嗎,你應該也從網上聽說了。”

他依舊毫不在意,仿佛任何的身份或錢財都不是什麼可值得他多留戀的東西。賀昱微微握緊了湯匙:“謝家會不會真的破產?”

聞言,謝離似乎有些意外,他似笑非笑抬起眼來,放下勺子,聲音裏帶一絲曖昧:“怎麼,替我擔心?”

賀昱看著他,漂亮的眼睛裏確實有些許的焦急。

謝離勾了下嘴角,低頭繼續攪著滾燙的魚湯,散漫道:“破不破產都無所謂,隻要我想要的東西能到手就好。”

“你想要什麼?”賀昱立即問。

淡黃色的燈光下,謝離麵上的笑意晃眼,似乎遊刃有餘:“很快了。”

“下周五來一趟謝家。”他輕聲開口,微微眨眼。

賀昱喉間微動:“……怎麼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謝離挑挑眉,並不多說。

一頓飯吃得似乎很快,但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外麵依舊下著雨,落在枝葉上簌簌淅瀝。老校區的街道不平整,水窪晃著霓虹燈光模糊。

兩個人隻帶了一把傘,謝離於是提出送他回去。

賀昱下意識就要同意,突然想起什麼,麵色微變,頓了頓,冷硬地拒絕了:“不用。”

他皺眉,避開了謝離的視線,低頭看了眼時間,才冷冰冰開口道:“外來人員進出有門禁。”

“從剛剛那條實驗室的小門進啊。”謝離挑眉笑道。

“路太繞,我想早點回去。”賀昱語氣冷淡,把傘遞還給,“你也走吧。”

謝離安靜看著他,嘴角的笑意緩慢斂了。他似乎對賀昱的排斥有所察覺,嘴唇微動,似乎是想問一句,卻莫名遲疑了。

半晌,移開目光,眯眯眼,卻沒接過傘來:“那就周五見吧。”

說完,他攏起圍巾,轉身直接離開了。賀昱一怔,正要衝上前,卻被一輛疾馳而過的車攔了路。

雨夜漆黑,霓虹燈光晃起的視線模糊,他沒去管車士罵罵咧咧的話,擰著眉,焦急地去找那道身影。

等目光再追到人時,謝離已經過了馬路,他像是知道自己在朝這邊盯著一般,卻並未回頭,悠閑地揮了揮手。

黑色大衣映得他身形清雋修長,落了橘黃的燈光也不顯溫暖,雨洇濕下去,更顯清瘦。

他走得不快,卻輕易被七零八落的傘麵淹沒在人群中。

賀昱突然覺得恐慌,他盯著已經混亂了的人海,攥緊了傘柄。

“啊嚏——”

車內開了暖氣,又悶又熱,謝離打了個噴嚏,忍不住擰眉打開了車窗。

“少爺……”林叔似乎想問他傘到哪裏去了,卻欲言又止。

謝離沒搭理他,隻垂著眼,皺眉望向車窗外。飄搖的雨絲經風撲進車窗裏,落在本就濕透的肩上,並沒有什麼感覺。

車裏安安靜靜,隻能聽得到暖風嗚嗚吹著的聲音。

“林叔。”

後車座的人突然開口,聲音裏似乎有猶豫:“你覺得我對賀昱好嗎?”

林叔聽著這話先是一愣,又緊張地握緊了方向盤,結結巴巴道:“挺好的吧,要不是您,他都沒有住的地方,更別提現在還能在a大科研所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