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嬰啼(1 / 2)

孫真拜入雙林寺學醫都三年了,如今卻還隻是個小藥童。

更讓孫真感到不滿的是,他發現自己三年前真的上當了,騙子老藥師完全就是個凡人,除了一手精湛醫術聞名銅川,根本沒有一丁點兒的法力。

如今想來,孫真覺得自己太蠢了,當初怎麼就相信了那個頭發花白,滿臉褶子的糟老頭,一激動就跟著上山了呢。

這三年可把孫小爺累壞了,采藥種藥看藥園,挑水劈柴做齋飯,老頭子就當自己是富家老爺,真把孫小爺當奴仆使喚了,而且老頭兒隻傳授了些導引吐納養生之法來糊弄他,還美其名曰“此乃大道之根基,服氣之妙法!”

“哎,大好的青春啊,葬送在了這鬆山上,要是當初沒上山,王婆應承的那門親事準成了,說不定現在孩子都能追著我喊爹呢?”

灶台邊,孫真嘀咕著,將煮好的白米飯盛在紅木缽盂中,再端上兩蝶炒好的酸筍和小青菜,托著方盤向禪房走去。

雙林寺原本是個廢棄的小廟宇,除了三間禪房一個禪院,還有一個破舊的佛堂,要不是三年前老藥師鳩占鵲巢,這裏隻怕一年到頭也少有人跡。

因為老藥師治病救人分文不取,在銅川名聲日顯,慕名而來求醫的人多了不少,連同這廟宇裏的菩薩佛陀也跟著沾了光,才不至於斷了香火。

雙林寺與銅川城隔了百十裏,富貴人家是沒有這個耐心,來此求醫的多是窮人。孫真也是從村落中長大的娃,對於騙子老藥師的醫德還是頗為敬重的,這也是他能夠堅持三年的另外一個原因。

如今日薄西山,院中鬆柏披上了一層金燦燦的光芒。

被改成藥房的禪房中,霞光透過窗欞的格子孔,照在那一頭雪花花的白發上,光影在銀色發絲間流動,罩出了一層生機勃勃的金紗。

老藥師送走了最後一個病人,神色有些疲累,仰身躺在檀木椅背上喘了幾口氣了,像是沒看見端著食盤走進來的孫真,安靜的合上了塌陷的眼皮。

“先生,該吃飯了!”

孫真恭敬的喚了一聲,將食盤放在桌案上,不知為何,看著老頭兒架在椅子上的枯瘦身子,先前的所有怨氣都不翼而飛了。

這時外麵刮起了風,晃動了屋簷下吊著的銅鈴,鈴聲有節律的響著,像極了孫真小時候看到的趕屍人手中的招魂鈴。

孫真不安的向門外看了一眼,天邊火紅的雲霞悄悄的散了,一小片烏雲浮上了山崗,可是老藥師始終沒有再動一下。

不安填充了孫真的內心,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眼光忽然落在老藥師有些皺巴巴的臉頰上,心尖猛的揪了起來。

“先生,先生!”

他匆忙走到了老頭兒跟前,惶急的喚了兩聲,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老頭兒還是一動不動,就像一塊按了木座的石雕。

孫真睜大了雙眼,屏著呼吸,從來沒有如此認真的看著老藥師,同時食指顫巍巍的向著老藥師的鼻孔下探去。

“酸筍不多,怎麼舍得全炒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孫真嚇了一跳,伸出一半的手指閃電一般縮回,緊繃的神經忽然鬆弛下來,後背卻透著一股涼意。

他這才發現,老藥師已經睜開了雙眼,坐直了身子。

“先生……”孫真眼眶明顯有些濕潤,看著那雙凹陷下去,如深井一樣的眼,之前想好的話語,一時卻不知道如何開口說出。

“哢嚓!”

門外傳來一聲脆響,禪院裏的鬆枝被大風吹斷了,窗欞也開始撲棱撲棱的不停開合,涼風灌進了禪房,將用來開藥方的白紙從桌案上吹落了一地。

“先生,用齋吧,明日一早,學生就要下山去了!”

孫真鼓足了勇氣說出這句話,轉身就向門外走去。

“平真!”

孫真心中一顫,疾行的腳步忽然向兩根鐵槍紮在了地板上。

“先生,您叫我什麼?”孫真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的回過頭去。

“平真,這個道號三年前師父都為你想好了,見你這些日魂不守舍,便放你去吧!”

“師父,您終於肯收我做徒兒了!”孫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臉激動,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連呼吸也有些不穩了。

這一天來得太晚,孫真雖然敬重老藥師,但心已改變,不想在鬆山繼續待下去了。不過在離開之前,能得到老藥師的承認,這就足夠了!

“你道心已亂,金丹難聚,為師若繼續留你苦行,便是害了你,你即刻下山曆練,救一百人,再害一百人,直到道心圓潤無缺,尋到藥王穀,為師再真正引你入山門!”

“師父,你要我……”

“去吧!”

老藥師一拂袖袍,禪房內忽然刮起一陣大風,裹著孫真,如流星一般向山下墜去。

孫真大驚,隻覺得天旋地轉,罡風刺的麵頰火辣辣的疼。緊接著風聲驟然消失,身體噗通一聲摔在地上,他一聲痛叫,眼淚真真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