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1 / 3)

她蜷坐在一把可以折疊的黑色椅子上,右手拿著塗指甲油的刷子,小心地塗著最後一個沒有塗上指甲油的腳趾頭。長長的明黃色頭發打著小卷側在一邊,慵懶地欣賞著她將刷完的傑作。她塗完最後一個腳趾頭後,就鼓著嘴對著那十個雪白的腳趾頭上的檸檬黃指甲蓋,使勁吹了幾口氣,然後得意的翹著腳趾,將指甲油的刷子裝進了指甲油瓶裏。隨手拿起桌上的手機,對著腳趾頭拍了幾張,挑了一張最滿意的細細看過後,發了一條**。收到**回給她已接收的信息後,就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去衣櫥挑晚上聚會時要穿的衣服。衣服挑到一半,她的手機響了,一聽鈴音就知道,是正在跟她鬧分手的朱哲打過來的。她按了手機的免提鍵,邊挑衣服邊嘻嘻地笑著說:“怎麼了親愛的,回心轉意了,還是想到其他的分手理由了。”手機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很低沉地說:“小婧,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分手嗎,因為你總是這麼聽不進別人在講什麼,總是那麼地自以為很了解別人,不要這麼地驕傲行不行,人跟人相處一直要仰著脖子看對方是很累的,我已經辭職了,30分鍾後的飛機回西安,放掉我,我會忘了你。”馮婧拿著衣服立在原地,耳邊全是手機掛斷的嘟嘟聲。當她拿起手機撥對方的號碼時,對方的手機已經關機。那個自以為會照顧自己一生一世的男人,怎麼也不會離開自己的男人,就在前一分鍾從自己的生活中抽離了。她扔下手機不屑地笑笑,反正她也沒覺得自己離不開他,隻是覺得他離不開她而已,她有一種後怕的感覺,要是當初當真,現在該多難受。她重新認真地挑著衣服。她一件一件不停地試,總挑不出讓自己滿意的。於是她簡單的整理下,頭腦發熱向商場狂奔去。

商場永遠是美麗的。豪華的裝修讓你渾然不覺這是自己交的稅,但站在大牌的海報下,總也顯得沒錢人是在這裏找不到歸屬感的。她邊逛邊盤算著自己的信用卡還能刷多少,轉角的時候,櫥窗裏的一件白色連衣裙,讓她再也移不開眼。她看著上麵的標價,猶豫著又勇敢地走了進去。她觸摸著那件衣服,觸感跟她想的也一模一樣。她終於忍不住想要去試下,旁邊的服務小姐禮貌地笑著說,“你旁邊的那位夫人先說,請先等一下,這個碼數本店隻有一件,夫人也穿您的這個碼。”旁邊精致的夫人挽著她先生的手說,“不要緊,讓她先試吧,我們再看看別的。”馮婧穿著連衣裙從試衣間走出來,立在闊大的落地鏡前,那輕盈的鵝毛白質地,襯著密密的印在左胸位置的嫩芽色倒三角圖案,瘦削的肩露了出來,加上垂墜的及小腿肚的裙擺,給人一種快樂浪漫的氣息。她自己也覺得很滿意,決定把它帶回家,在回試衣間的路上,她無意間看到標牌上的價格,比之前自己在櫥窗裏看的價格多了一個零,她臉上一陣熱,趕緊將身上的裙子換下來,走出試衣間,看見那對夫婦還在,於是紅著臉對服務小姐說,“這件裙子還是留給那位夫人吧,我留下手機號碼,貨到了,我再來拿。”說完後,留下手機號碼,心裏有點虛氣地走出了那家店。對麵的甲油專賣店在搞活動,熱鬧非凡,她想,在那裏無論看上哪瓶,我都是買的起的,於是她一頭紮進了指甲油專賣店。

晚上7點鍾的時候,馮婧細數著包裝袋裏甲油的顏色,珊瑚紅,寶石藍磨白,通透的沙色——她在念著裸色的時候踏進了聚會的門。房間用柔和的黃昏色調燈光裝飾著,房間裏的人已經high了起來,酒水肯定已經喝過一巡,馮婧以以為沒人注意到她的心態坐到了沙發上,剛坐下,側麵的城姐就指著透明桌上的裝滿暗紅色液體的透明杯笑道,“快點把誠意補回來,是你要聚的,怎麼好意思遲到。”馮婧拿起昆腔,一句“小女子酒淺,喝半盞可否”沒唱完,對麵微微紅著臉的毛可就劈頭蓋臉的扔過來兩個沙發靠墊。馮婧拿起酒杯,第一口喝下去,一股複雜的酒味全都擠在了喉嚨裏,有點想吐,心裏想,那群人到底是往酒杯裏混了多少種酒,喝完,隻覺一股氣猛地向頭頂衝去,世界開始盤旋,她硬撐著站穩,準備把酒杯放回桌上,轉念一想覺得那樣的人生也太平凡了,突然心一橫,將手裏的杯子使勁向前方砸去,杯子砸在房間裏的玻璃裝飾上,發出幻覺般好聽的聲音,所有人雀躍般驚呼,仿佛回到了那個朱哲向她表白的聖誕節,大雪紛飛的零點,一群人中的朱哲突然將她抱住,真誠地說道,“聖誕節快樂,我真的很喜歡你。”然後所有人發出起哄的聲音,帶點羨慕,帶點感動,帶點快樂。馮婧眼前一片模糊,隻聽見一句以後可別再讓姐姐們等那麼久,整個世界就都安靜了,仿佛進了天國。

淩晨5點半的天色給人的感覺就像安妮寶貝的《清醒紀》。帶點灰,帶點涼,帶點淒,卻又不讓人感到絕望。清晨的微風撩動馮婧臥室暗綠色的窗簾,窗簾有意無意地晃著,找不到存在感。馮婧半睜開眼,確認著自己所躺的環境,開滿鮮花的床單,白色的電腦,熟悉的香水味,分明是她的地方。開著的燈特別刺眼,她爬起來把燈關掉,發現自己身無衣物,慌地鑽進被單裏,著急卻又強壓著驚地回想著昨晚的一切。腦子依然是一片空白,突然她轉念一想肯定是那群一天罵來罵去的朋友在整她,於是又起來套了件大襯衫,到處找自己的衣服,翻了床墊,開了抽屜,查了櫃頂,角角落落都找遍了,都沒找到自己的那套衣服,她想那衣服肯定是被她們扔了,那群瘋子,什麼做不出來。她無可奈何地坐在床上,外麵天色還帶點灰,她想時間還很早,於是找手機準備打電話騷擾那群人,翻開枕頭,沒有手機,隻有一張大紙,紙上寫著:親愛的,身材很好哦,如果胸的尺寸是C那就更好了,昨天一群姐姐幫你量了量,上下胸圍才差10cm,隻能給你A了,昨天穿的那套衣服全都給垃圾桶了,昨天是聚會喲,那套衣服實在是對不起任何一個姐姐呀,手機暫時放到毛可那兒了,你懂的。後麵是一片塗鴉似的簽名。馮婧看完,哭笑不得。跑到浴室衝了澡,噴了Annasui的許願精靈,在琥珀搭著金盞花的氛圍中睡去。

朦朦朧朧的好像外麵下雨了。風吹著雨敲在玻璃窗上,雨滴瞬時支離破碎,玻璃上開始周而複始地出現雨痕。突然聽到門被人用腳踢的悶響。以為是在做夢,仔細一聽,確實有人在踢門。馮婧懶懶的離開床,打開門,抱滿東西的毛可向自己壓過來,用腳關上門,邊放著東西,邊抱怨道,“姐姐上輩子欠你的,下那麼大的雨,給你來送手機,你傻了,你就不能過來幫幫手。”馮婧揉了下眼,準備過去接她手裏的東西,毛可說,“別過來,你身上全是風啊雨啊的味道,我受不了。”馮婧看著濕透背的毛可,心裏一熱,趕緊去浴室拿了新毛巾遞給毛可。毛可沒接,直接去了浴室,關上門,邊脫衣服,邊自言自語道,電影啊,電視呀,書啊都看太少了,濕成這樣應該給我找衣服才對嘛。接著馮婧坐在椅子上聽見浴室放水的聲音,還傳來毛可專門讓她聽見的抱怨聲,“都說了不準跟我用一樣味道的沐浴露,浴巾你就不能換個花色,花灑也不換,水小的跟擠奶似的。”馮婧從毛可包裏翻出手機,依然沒有朱哲的電話記錄和短信。她想,這個人離開的那樣徹底,自己卻還盼著他的消息,未免也太可笑,頓時手機往床上一扔,衝到衣櫃前麵,卻又想不起來去幹嘛。聽到浴室一直不停的抱怨聲,才想起來要幫毛可找衣服。找到一半,毛可就裹著那條用一次抱怨一次的浴巾從浴室出來了。看到馮婧給她找衣服,說道,“喂,你在這裏找衣服,我買的那些東西誰吃。”說完將馮婧從衣櫃前擠開,自己一頭紮進去翻騰著。馮婧隻好去翻那裝了吃喝的袋子。找到了一盒自己喜歡吃的薯片,便蜷在椅子上打開來吃。見對麵的毛可已經將衣服穿好。於是要她過來一起吃薯片。毛可搖頭說不吃,怕長痘。馮婧接著撒著嬌說,“就吃一片嘛。”毛可走到她麵前指著她說,“你這個壞人,給我設陷阱是吧,這種情況就像身上哪兒在癢一樣,一定要忍住不抓,隻要一抓就停不了手,不然肯定皮破肉腫。所以我堅決不吃。”馮婧聽完咯咯的笑著,繼續吃自己的薯片。毛可在那堆吃的中間,拿出一盒牛奶,喝了一口放到旁邊說,“今天想去動物園看動物,你陪我去,叫你的動物園管理員朱哲給我們弄兩張票吧。”馮婧聽完,正在嚼薯片的嘴情不自禁的停了下來。低低的說了句,“下雨天,看什麼動物。真稀奇。”毛可繼續念著,“下雨天為什麼不能去看動物,誰說下雨天不能看動物了。”馮婧看著罐裏的薯片,又低低的說,“要看,自己去門口買票,幹嘛非得占這種小便宜,我不想去。”毛可聽完,心裏想,城姐絕對分析的沒錯,輕微的話是把朱哲甩了,嚴重的話就是被朱哲甩了。看她昨天喝酒那爽快勁,現在想想絕對是被甩了。於是毛可突然板著臉大聲嘲笑道,“你平常還不是看到朱哲給你的免費票,你就屁顛屁顛的,幹嘛一吃上花魁的飯,就開始笑妓女了。”馮婧聽完,眼淚嘩嘩的流了下來,心裏一橫,將罐裏的薯片全部倒在手裏,捏了一把碎,往自己頭上蓋了。毛可看她那樣,氣不打一處來,吼道,“你啞了,你說話呀,還掩飾,沒人陪你演這出掩耳盜鈴的戲。誰不知道你被朱哲甩了。”馮婧情緒激動著,卻也隻是聽著,心裏發慌,就像當小偷被當場抓住一樣。毛可說完,看她那樣子,心裏也開始發慌,輕聲問道,“真分了?”馮婧聽到這句,心裏的委屈全都化成淚水一下又濕了一臉,含糊地答著,“工作都辭了,回西安了。”毛可聽完她的話,趕緊蹲在她旁邊,邊幫她摘頭上的碎薯片,邊陪笑道,“我們還以為你們隻是假分手,難怪平常要你喝酒像要你喝癩蛤蟆的尿似的,昨天竟然一口悶了,感覺怎樣。”馮婧隻是哭,沒有理毛可。毛可隻好繼續幫她摘頭上的小薯片,摘了放在手心裏,一本正經地問馮婧,“這些小薯片,你還要吃嗎。”馮婧破涕為她笑了一個,想到與朱哲在一起的溫馨畫麵,就又哭了。正在這時,馮婧的手機響了,毛可接通了手機,將手機放在耳邊一直在聽對方講,隻嗯嗯了兩聲就掛了。然後對馮婧說,“嘉人專賣店讓你過去領裙子,說你要的那款到貨了。”馮婧抽了兩張紙邊擤著鼻涕邊回說,“那麼貴,早就不要了,留個手機號碼給她,不過是想下台溜走。”“可店員說,已經付款了。”馮婧聽她這麼說,利索地將臉上的眼淚鼻涕清理幹淨,又跑去用水洗了臉。回來詢問毛可,“不會是騙子吧。”毛可坐在地板上,一幅事不關己的樣子,卻又充滿興奮地說,“肯定是暗戀你已久的某個跟蹤狂,幫你付了錢。”馮婧看著毛可說,“是不是又是你們的惡作劇,到時又變著法地把錢弄回去。”毛可不屑地答道,“那種事做一次就好了,再說,現在要能從你手裏弄錢出去,可能嗎。”馮婧也覺得毛可不像在說謊,於是快速地收拾起來,邊收拾邊念叨,要是不是騙子的話,錯過那件裙子多可惜,你也揀套我的衣服穿上,陪妹妹我領傳說中的裙子去。毛可也挺想第一時間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兩人頂著狂風暴雨向嘉人奔去。兩人一身風雨味立在嘉人服務台,服務小姐殷勤地笑著讓馮婧念一遍她的手機號碼,馮婧照念了,於是一份印著mariechaire字樣的超長漿紙購物袋,遞了過來。馮婧一看裏麵,果然是那天自己看上的那件裙子。服務小姐看著對麵的馮婧跟毛可兩個驚奇的表情,一堆笑地說:“兩位還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馮婧沒反應過來,毛可笑著說,不用。於是兩人領著裙子,滿腹疑雲地消失在嘉人的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