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家裏陸家四人本就惶恐不安,此時又出了這件事,更是坐立不安。
偏生他們的武家叔父這一去,直到天黑了也未回轉來。
家裏五個人,中午新做了炊餅,虛虛又是熬過一日,到了入夜時,仍如昨日那般睡了,卻一個個的,皆不得好睡。
陸文秀是直到三更時分,才恍惚裏睡了一會兒,卻是不到四更就又醒了,思前想後,隻覺人世實在難熬,更覺此生複仇無望,不由躲在枕頭上無聲地啜泣,那淚水流的,不一刻便濕了枕頭。
等到天明了起來,她眼睛的紅腫非但未消,卻反而越發嚴重了些。
上午時分,那周婆子又來了,催逼十分。
這一次事情已經熟悉,陸文秀使個眼色命趙複攔下了暴走的武二郎,自己到門口應答一番,雖那周婆子依然如昨日一般走了,但臉色卻比昨日更加難看。
待她走了,陸文秀栓了門回來,半日枯坐,眼看就是晌午,她不由心想:“也罷!許那武家叔父這般離開,隻是想叫我等知難而退?受人大恩之餘,非但並無回報,反又平白與人惹來這多麻煩,實在不是做人的道理,今日便走了吧!以後是生是死,總歸是自己的命,皇天爺爺叫人怎樣,便是怎樣,半分違拗不得!”
她這般一想,想通了,越覺人生黯淡、前路渺茫。但事已至此,她又非是那優柔寡斷的性子,當即便下定了決心要走。
隻是臨走之前,她覺得還是有些話要叫武二郎轉告給他大兄武家叔父:莫論此時如何,武家叔父的大恩,總是不該忘卻的,至少要叫他知道,自己等人決定離開,隻是不想再給他沾惹麻煩,絕非心生怨望。
當此時,她站起身來深吸一口氣,略舒緩心情,想要開口喚人時,卻忽然又聽得拍門聲——武鬆隻在家憋了一日,便受不了了,躁動不安時,便耍槍耍棒,此時便正在院子裏,教她的幼弟陸文忠耍弄那棍棒。
此時聽得有人拍門,他當即便過去開了。
門外赫然又是那房東周婆子。
武鬆看見是她,當即惡情上臉,便要開罵,卻又忽然愣住,隻見那婆子竟是滿臉帶笑,望見武二時,竟笑得有些諂媚,開口便道:“啊呀二郎,你便是個好命的!等你那大兄歸來時,你要明告他,非是俺周婆子非要趕恁們走,實在也是那周大官人威逼,俺們夾在中間,卻不好做人!”
又胡言亂語了一大通,武鬆聽懂了不過二三成時,她卻是轉身走了。
陸文秀怕武鬆再生事,也趕緊過去聽了,卻也是隻聽懂了一小半。便院內其他眾人,此時也都覺詫異。
眾人正疑惑時,又有人來拍門,武鬆過去打開門,卻見是個老卒,似是本地土兵,一臉喜氣,看見門開,便叉了手做禮,問:“敢是武家二郎當麵?”
武鬆愣愣怔怔地回答:“便是俺。”
那土兵道:“武都頭差俺來,命俺告知武家二郎並陸家姐弟,他說:中午要在縣裏吃酒,待稍晚便回來,叫恁們且寬心稍待!”
武鬆聞言懵了一下,這時候,卻是走到門口的陸文秀,第一時間捕捉到那個詞,不由驚訝地問:“武都頭?”
那土兵道:“是了!便是武都頭!”
頓了頓,道:“好教諸位知道,俺家武都頭昨日在南邊劉家鎮上,做下好大事來,打殺了足足三十多個匪寇,救下了知縣老父母的家人!知縣老父母見了他大喜,當即任命為本縣步兵都頭,專帶俺們這些鄉兵!近晌午時,便已經到了縣上,知縣老父母正招呼吃酒呢!這便是俺稱他做武都頭的緣故!”
陸文秀聽了這話,頓覺有顆雷炸響在耳畔,震得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一時間目不能識、耳不能聞,隻是看著那鄉兵的嘴巴一開一合,又絮叨許多,卻好似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直到他說完事情,告辭走了,陸文秀才終於漸漸回過神來,一扭頭,卻見滿院子都是喜氣,武鬆更是幾乎要蹦起來——
“咦!俺大兄做了都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