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激辯(1 / 2)

麵對《西京民報》男記者的發問,中田靜機扭扭脖子,仿佛領帶係得過緊,脖子不舒服似的,頭仰起,上嘴皮朝上翹,下嘴皮朝下撇,擠仄得鼻溝上的一字小胡須,卷曲起來,似乎那是貼在鼻子下方,一小方塊狗屁膏藥,憋得他不順氣。

中田靜機抬起右手食指,朝前一搭下,身旁的兩位武士,便將高舉的東洋刀,緩緩插回刀鞘中,至末端,猛一狠送,刀柄護手便“嗒”地一下,撞在刀鞘上沿,一反彈,東洋刀上的寒光,跳了一跳,終至熄隱於刀鞘中了……

“這個問題,在我們天葵社剛剛落戶西京的時候,我們就向社會各界宣示過了……”中田靜機兩手交叉,貼在腹部,眼中起先那銳光,柔和了些許,不再那般針刺芒紮,“中國與我大日本,同屬東亞區域,一衣帶水,情緣悠長。我大日本乃是禮儀之邦,崇尚友誼,篤信文化的力量。因而,我大日本的仁人誌士,深刻地意識到,學習中國的文化,宣揚我大日本的文化,於我們這一代人而言,尤為重要!拿你們中國話來講,就是‘博采眾長,融會貫通’。所以,我們天葵社來到西京,本著敬畏謙恭之心,學習借鑒中國文化,回饋反思我大日本文化,彼此促進,共同提高!在中日海峽之間,通過文化,架起一座友誼的橋梁……”

韓督軍原先攥得緊緊的拳頭,漸漸鬆開了,前看看中田靜機嘴皮翻來動去,膏藥胡須一平一皺地說著話,又看看《西京民報》的男記者和女記者,觀察他們的反應,卻見男記者似乎並不注意聽,眼睛四下環視,看著杏園春大廳裏的滿地狼藉,不時地將自己的頭發,朝上甩一下。而那位女記者,則拿著筆,在一個小本子不停地寫著,頭也不抬,一直寫……

韓督軍張了個哈欠,便拉過椅子,重新坐了下來……

秦效禮用大拇指和中指,卡在太陽穴上,一下下地揉捏,眉頭皺著,在慢慢適應杏園春的老酒,在腹中跌宕奔湧的酒勁,以及被那位戴眼鏡的日人本高舉著旋轉,所帶來的後續眩暈感覺……

楊秘書似乎嫌白手套,在手指上套得太深,太緊,一下下地抽扯著白手套指尖,並不時地轉頭向外,觀察外邊士兵的布控情況。

鹿恒生的腰,一直那麼彎著,卻適時地轉過頭,衝那些站在後堂通道口的夥計們,一個勁兒瞪眼:你們愣站這兒幹啥?賣弄嘴把式的事兒,是你們這些造大糞的人看的聽的麼?那些手裏操家夥的夥計,便一怔,而後相互看看,退身到後堂去了……

陳掌櫃坐在椅子上,手從椅子扶手伸出去,環繞到後腰上,撐住後腰,以拳頭輕輕敲擊著。起先那劍拔弩張的氛圍,著實讓陳掌櫃心驚膽戰,如今,杏園春大廳裏,人還是那些人,但不是用刀動槍,而是嘴皮子的事兒,好歹算是消停了些,正可緩口氣,平複一下起先的驚懼情緒……

老韓坐在桌子旁,倒顯得悠閑自在,將桌子上灑落的酒水,用手指劃拉過來,用食指輕輕地劃動,劃的不是字,也不是畫,一個圈圈套一個圈圈,劃幾下,又全抹了,再又劃……

那些鑽在桌子底下的食客,尤其是最初嘲笑日本人的那幾個,經過這一番鬧騰,感覺胸膛裏一會兒是火焰在燒,一會兒是冰水在澆,一會兒是辣椒湯湯在潑,一會兒又是陳年老醋在發酵……見這會兒終究是采訪回答,動來動去,就是嘴皮子與舌頭的事兒了,便覺著自己再躲在桌下,顯得太過滑稽,便你拉我,我拍你地,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日本人,看著督軍府的人,看著杏園春的人,看著《西京民報》的兩位記者……

“可是——”中田靜機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文化這文化那”的事兒,男記者咬咬嘴唇,不願再待,不願再聽,一個“可是”,打斷了中田靜機的話,再拋問題,“據我們所知,天葵社的成員,時常在身上藏著照相機、測繪儀器、望遠鏡、圖紙等等東西。我想問中田先生,你張口閉口所說的文化,就是通過這些東西,在學習和宣揚麼?或者,是你們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中田靜機腮幫上的一小坨肉,微微跳動了一下,目光變得又隱隱有了犀利的東西,眼睛眨巴了幾下,許是意識到了如今之場合,崢嶸過露,百弊無利,便微微一笑,鼻孔裏長長地籲出了氣,反將問題又拋擲回來,並伺機反駁,“這位記者先生,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據我們所知’,這裏的‘我們’,到底指的是誰?是你們《西京民報》的人嗎?”

“中田先生,請你正麵回答問題,你這是在回避!”男記者冷冷看著中田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