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9章 新生(1 / 3)

白發老者細瘦若竹枝的手指,微微一顫,眼皮朝上挑起,眉毛便隨之跳了一跳……

“好,那開始吧……”

老者話剛落音,陳叫山便感覺身後有人撲了過來,隨之而來的,是一團黑影,一陣涼風……

這是監獄裏的傳統,名曰“逮虱子”。

新進犯人,有不識抬舉者,有倨傲狂放者,有心存僥幸者,亦有“吃過飽飯,沒挨過飽打”的驕奢淫逸者,入得監獄,身上的“虱子”實在多,需要大家幫著逮一逮,“虱子”沒了,人就不得瑟了,也就不“癢癢”了。

起先在洗澡堂外,老獄卒為陳叫山檢查身體時,從頭捋到腳,陳叫山便已曉得,監室內是不準任何人私藏帶有攻擊性的武器的,一防攻擊別人,二防自殺!

現在,一號大監室裏的人,要來“逮虱子”,以薄褥子蒙頭,眾人上來拳腳招呼,陳叫山並不為懼,自身後那黑影撲罩下來之瞬間,陳叫山已以“亥容拳”中的“安合心為”之氣法,將筋脈以氣充盈,發至體表,形成“軟相”之屏護,莫說是肉拳肉腳來招呼,便是硬棒硬扳來擊打,亦毫無大礙!

“安合心為”之氣法,較之北派武林的“金鍾罩”,以及中原武林的“鐵布衫”,其最大不同是,“金鍾罩”與“鐵布衫”是以“硬相”屏護,擊打者攻擊而來時,護守者體表堅如棗木板,攻擊愈大,攻者反受其“暗攻”,拳疼腳酸,亦是常態。而“安合心為”之氣法,是將人體的筋脈、肌肉、皮膚,以內氣充盈,並拆分區域,相互借力化力,送力收力,是為“軟相”屏護,帶有極大的隱蔽性,攻擊者拳腳相加,打到護守者身上,一如常人,並無硬實之感!

起先那些對陳叫山心存訝異的人,心中充滿了諸多猜測,諸多疑惑,而今要“逮虱子”了,便都卯足了勁兒,使出最大力道,拚命朝陳叫山身上招呼……

拳來腳飛之間,似乎要將起先所有的訝異,所有的猜測,所有的疑惑,所有的意外和莫可名狀的不安,全都打出來,踢出來,釋放出來,表達出來,呈示出來……

“啪啪啪啪”——“嘭嘭嘭”——“咚咚咚咚”……

陳叫山雙臂護頭,蹲在地上,眼前漆黑,什麼也看不見,隻覺著全身不停的受著擊打,從著力而化的感覺來判斷,有拳頭、掌、肘、膝蓋、腳,甚至還有頭頂之攻……

陳叫山所用之氣法,在體內充盈運化,相互轉移拆力,雖有微微疼痛,但並不受任何之傷,且拳來腳去間,筋脈之氣,似乎在充盈運化之時,得到了激發,似一個個的小小火把,被點亮,燃燒起來,一陣過後,便感覺渾身熱氣衝蕩……

陳叫山感覺眾人都打得差不多了,用右手的大拇指,在鼻孔裏,用力那麼一撩,鼻血頓時流了下來,鹹鹹的,腥腥的,黏黏的,雙臂在臉部一夾,相互搓揉,並趁勢在地上一蹬,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白爺……”有人大喊著,“這小子這麼不經打,該不會沒氣兒了吧?”

名叫白爺的老者,便從床上下來,走過來,輕輕抖了袖管,緩緩將陳叫山身上的薄褥子揭去,見陳叫山蜷在地上,雙眼緊閉,滿臉是血……

白爺以手指,輕探於陳叫山鼻孔前,轉頭看向眾人,而後以指掐中陳叫山的人中……

陳叫山緩緩睜開了眼睛,一下坐直了身子,環視眾人,而後視線定在白爺臉上,白爺接了陳叫山的視線,兩人對視著,一語未發,就那麼相互望著……

“這人身上虱子不多……”白爺拍了拍兩手,站直身子,重新坐到床上,旁邊兩個犯人,便趕緊拉過被子,替白爺將腿蓋好了。

陳叫山在被薄褥子捂頭的一瞬間,忽然明白了——有時候,崢嶸就是韜晦,韜晦便是崢嶸,最好的攻,是守,最好的守,是攻……在這世上,所謂的順逆之事,該去順的,是自己的深遠心念,而該去逆的,是目下的衝動與浮躁!所謂的崢嶸,不是一味的崢嶸,所謂的韜晦,不是一味的韜晦,一念之間,天堂地獄,一順之象,風雲流化……

別人將我送到這人間地獄裏來,而不是冥間地府中去,便就表明,自己曾經的崢嶸,是要歸還出去的,這些東西,轉化開來,便是跌勢,便是煎熬,便是江湖中人時常掛在嘴邊的“麵子”和“份兒”……

人之至清,容易被人一眼望到底,人之至濁,又被別人瞧不到眼裏去,世間最最難的,是守清而亮濁,守巧而呈拙,守方而示圓……

“多謝白爺關照……”陳叫山吸了吸鼻子,盤腿坐在地上,朝著白爺拱手。

這一下,其餘人又鬧不明白了:這小子剛才差點就沒氣了,如今盤腿而坐,拱手以禮,眼睛根本不看任何人,兀自看著地上的茅草,他就這麼牛逼嗎?還是癩蛤蟆墊床腿腿,硬往下支?

一位耳朵下方有一道刀疤的胖子,一步跨過來,一把揪住陳叫山的衣領,用力朝上拽,陳叫山便順著他的提拽,雙腿交叉墊地而起,身體向上之力,完全化解了刀疤胖子的提拽之力,刀疤胖子隻感覺自己手空了一下,有些不爽,便將另一手攥成了拳頭,高高揚起,“信不信老子一拳結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