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很冷,熊熊烈焰很快被黑暗天際吞沒,疾行兩個時辰後,背後那片光亮徹底消失不見。陶鑄選擇向正北方撤退,繞過山坳後又堅持趕路一個時辰,即便賈韌毅聞訊從東方趕回,也應該可以完美錯過。
“招呼弟兄們原地休整兩刻鍾,還有一個多時辰就要天亮,我們爭取在巳時趕回明日村。”陶鑄向邵普道。
“火器的威力大家都見識過,如今士氣高昂,我想就算賈韌毅趕回來也可以拚上一下,他一共不過五百餘人,我們現在無論在裝備上還是人數上都占優勢。”邵普咧嘴笑道。
“別太樂觀,咱們隊伍中還有兩百多老幼婦孺,更何況賈韌毅手中全是精銳,跟他們硬扛得不償失。人命最精貴,不能隨便拿出來拚。”
“你說得對,我立刻安排。”邵普說完轉身去布置,已經十分疲憊的隊伍就在大道邊的密林中暫時休整。
陶鑄拿出一塊鹿皮,輕輕擦拭火突,腦袋裏還在盤算下一步動向。這期間他又發現自己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思考、厘清因果關係並作出計劃是他的強項,可就在剛剛,彷徨無策的感覺第一次擊潰了他的信心。如果有因有果,存在完整線索,他的確是一個縝密的思維高手,他可以根據蛛絲馬跡推斷出可能出現的問題並提前加以應對。
可是,當事情發生變化,起點消失以後,他就會變得茫然。他的思考需要邏輯起點,而麵對突發狀況或者周遭線索模糊時,判斷力會直線下降。
比如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帶著大家盡可能快的回到明日村。從他衝進梨花鎮開始,所有參考條件都變得模糊:陰破敗是否按計劃圍困聖熙教徒?不知道;賈韌毅現在是繼續前進,還是已經收到消息往回趕?不知道;暗影和聖熙麵對梨花鎮被毀這一結果的反應是什麼?不知道;甚至,回到梨花鎮以後該如何麵對暗影和聖熙騎士團都已經不再像出發前那麼清晰。
原因很簡單,他現在沒有參照,覺得自己一切推演都是憑空猜測,而各種可能都存在,沒法取舍。
他感覺自己現在特別需要滕進,如果大哥在,他可以把各種可能都列出來,讓這個沉穩的領頭人選擇。而此刻,他不得不自己思考,然後再自己做選擇,這讓他有種泡在水中無處借力的感覺,無助,孤獨,莫名恐懼。
想到滕進,不自覺地又想起藤家大嫂,想起師傅米蘭達……正當他沉浸在回憶中時,周遭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陶鑄趕緊掏出火突,尋聲望去,卻見陶鑄已經慌慌張張跑過來。
“很麼情況?”陶鑄緊張問道。
“你看周圍。”邵普沒有回答,反而招呼陶鑄觀察周圍。
陶鑄定睛觀瞧,隻一眼,便覺的頭皮一陣發麻:冬季陰冷,樹上光禿禿,枝椏橫七豎八,在慘敗月光映照下本就瘮人,此時林間忽然升起一顆顆青綠色光團,總數有幾十個,比螢火蟲略大,飄在空中顫顫巍巍、忽明忽暗,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什麼東西?”陶鑄忍不住嘀咕一聲。
“這不就是你一直在找的證據麼?”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密林上空。
“賈韌毅!”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正在休整的隊伍立刻炸窩,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四處張望,力圖尋找到這位將他們圈養起來的殺人魔王。
“很遺憾呀,暗影沒能幫你拖住,讓我在這裏把你們截住……還想走麼?”聲音再次響起,隻一句話,人群中的氛圍立馬為之一變。
“他……有陰謀……”
“陶鑄和暗影合作……”
“我們不會中了陶鑄的計策,現在正在去送死的途中吧……”
“嗡嗡嗡……”竊竊私語聲在人群中湧起,就像有重物砸在地上,激起漫天灰塵,顆粒細密,看似無足輕重,卻無孔不入,四處亂鑽。頃刻間陶鑄就覺得腦袋仿佛被無數針刺到,痛疼欲裂。
“都安靜!不要受騙!不要受騙!他在分化我們!”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邵普,緊接著明日村老班底們也一起叫嚷起來,那種隨時要爆發的詭異感覺終於被衝淡些許。
陶鑄拚命穩定心神,向四周張望,他知道賈韌毅和他的人馬肯定在附近,就算他本人神出鬼沒,也不可能將一支五百人的隊伍完全隱藏起來。
“你在找我?”賈韌毅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來啦!”
話音未落,林子裏那些漂浮的青綠色光點突然迅速擴大,隨即化作千奇百怪的人形,有的無頭,有的瞎眼,有的吐出舌頭,還有的尖牙利齒,總之各個形象恐怖,且都隻有上半身,下半身則是一團朦朦朧朧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