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是條雄蛇,那些你都做不了,不如點個紅點,一下子就有了人氣。”
那人總是在笑,和善平靜又怪暖洋洋的,莽君有些臉紅不好意思的盤在他肩頭,上身昂過去,讓他用細支毛筆給點胭脂。
住持偶爾還會帶上莽君給遊蕩過來的小妖講解經文,難得提升修為的機會,吃草的兔子精、吃兔子的狐狸精、獵殺狐狸幼崽的蛇精,它們因為住持而互相敬重聚集在寺廟門口,等待月圓時候的夜晚,住持會打開廟門,與這些特殊的信徒們誦經聊天。
小動物們直立上身,如人一般聽得如癡如狂,等經文結束還意猶未盡的對住持躬身行禮告退。
莽君每次看到這樣的場景,都覺得住持這人當真無比厲害,像萬物師長一般,生出一絲敬仰和欽慕。
直到莽君化龍那天,住持否認了他……
回憶到這裏,嘴唇不自覺帶著笑容的莽君臉一下子冰冷起來,那些溫暖的回憶仿佛也被憎恨怨毒的黑霧覆蓋,他不知道當時住持為什麼不成全它,為什麼第二天就圓寂坐化,但一切從頭開始心血毀於一旦的痛苦比什麼都讓莽君清醒。
人類都是騙子!
他想,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一轉頭發現是個小沙彌,那小和尚長得白白嫩嫩,但臉色不好,站在接管這座寺廟的老主持身邊,遙遙的望著他,目光溫柔平和,仿佛天地間一片清明……
莽君僵硬在原地,不光是因為那目光的熟悉,還因為他隱藏了身形,根本不會有人類能看見自己,不過人類也是些特殊的孩子擁有特殊的眼睛的。
“你在看什麼呢?”老主持問。
“沒什麼。”小和尚牽起老主持的手笑,“我們回去吧師傅。”
“好……”
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廟門內,莽君卻久久回不過神,晚上他躑躅了幾個時辰,終於還是翻進了寺廟,來到了小和尚的床前。
小和尚在看經文,桌子前的茶葉是新泡的,還散著白霧,看樣子是掐好了時間在等他,莽君沉默不語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水。
小和尚也不說話,等經文念完了仿佛房間裏沒有這個人似的蓋被子就睡覺,莽君也沒吭聲,手裏捧著涼茶水坐了一晚上……
後來他們莫名就和約定好了一般,莽君每日穿著黑袍隱藏身形在寺廟裏看他跟著師傅念經,他每晚都會挑燈夜讀一會兒,在泡一杯茶水。
一年又一年。
寺廟裏的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徒兒你怎麼一個人坐在哪裏?”
“師弟你怎麼盯著葉子看了那麼久?”
“師兄師兄!你又一個人來後山看雪啦!你的身體又不好,以後……”
“師叔……你的旁邊是有人嗎?”
已經從小和尚變成住持的那人站起來,揉了揉小沙彌的頭,笑著說:“二十年了,就你聰明。”
他起身離去,陪在他身邊二十多年,始終沒人發現的莽君也笑著站起來,墜在他身後。
小沙彌看住持拿出小碟子單獨裝了香油放在寺廟角落,看他總是一個人去寺廟後山,看他那身僧衣的胸口偶爾鼓鼓囊囊的,仿佛藏了什麼小動物。
小沙彌聽師兄們都說主持是一個人,但小沙彌知道,住持總是對身邊的空地微笑說話,他身邊一定還有別的‘人’在陪著住持。
“二十年了,你找到答案了?”晚上,這人摟著蛟蛇、應該叫蛟龍的黑溜溜一條,溫柔的問。
答案:幾百年前住持為什麼要否認自己的答案,以及相處了二十年,麵前這人是不是‘曾經住持’的答案。
莽君不知道,他還沒找到,但是沒時間了,很快他就要再次渡劫化龍了。
抱著他的新住持沒繼續說,而是在渡劫前夕,他突然從懷裏掏出一盒紅色的胭脂,手指沾了一點,點在了沒有防備他的莽君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