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伯伯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照片,又看看我,笑著說:“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呀。”
我說:“我覺得我姐姐比我更漂亮些。”
“她這是結婚照,沒法比嘛。”範伯伯笑著說,“你的結婚照呢?給我看看。”
“我沒有結婚照,”我說,“我跟我老公是私奔的,我爸爸都不同意。”
“那你可真厲害呀,”範伯伯笑著按了按我的頭,又看向照片,良久,輕輕歎了一口氣,說,“光看這照片,兩個人還是很登對的,可惜啊……”
他有此感歎並不奇怪,照片上的兩人確實很登對:我姐姐顯然很開心,笑得特別燦爛,繁華也滿臉溫柔,摟著她的腰,眼睛彎得像一對月牙。
放好照片,我將這個箱子封好。
可能是因為心情很低落,老半天,屋子裏都是安靜的。
直到範伯伯忽然開了口:“孩子……”
“嗯?”我看向他。
“別覺得對不住姐姐。”範伯伯說,“這事不是你的錯。”
我一愣,沒說話。
隻要一想到我姐姐,我的心情就會格外煩悶。以前是如此,現在更是如此。
“你姐姐要是還在,也絕不會怪你的,她隻會怪那小子,蠢得要死。”範伯伯說,“不要給自己增添壓力。”
我點了點頭,又沉默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說:“我和我姐姐連一張合影都沒有。”
範伯伯沒說話。
“我也沒有她的衣服,沒有她留下的任何東西。”我說,“明明我爸爸那麼思念她……”
不知道該怎麼說我心裏的這種感覺。
我爸爸說我有個姐姐,繁華也承認了這件事。
可是這個姐姐存在的痕跡……隻有我的名字和今天這一張照片。
這感覺,真的非常奇怪。
範伯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你姐姐畢竟已經沒了,而你還需要爸爸的幫助,你爸爸不想留下那些,讓自己沉浸在痛苦裏,是可以理解的。”
我看向他。
“我的大女兒也沒了。”範伯伯看著我的眼睛,說,“有時也會思念她,覺得自己對她很虧欠,但是不能沉浸在這種情緒裏……或許你爸爸也是這樣的。”
我問:“我能問問……嗎?”
我是想問問他的女兒怎麼沒了,又覺得這問題很紮心,不知從何說起。
“我是個很糟糕的父親,至少對我大女兒來說是如此。”範伯伯說,“以前我對她做錯許多錯事,讓她患上了抑鬱症。雖然後來一直在治療,但幾年前,她的兒子意外失蹤,她受不了這種打擊,自殺了。”
說這些話時,他的神色很平靜,仿佛已經看開、看透了。
我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說:“您別太難過了……那您的外孫找到了嗎?”
範伯伯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您也不知道?”我沒聽懂這話。
“他們都瞞著我,連這事都是我自己知道的。”範伯伯說,“但我想,如果那孩子被找到了,他們一定會帶給我看的。”
“相信他吉人自有天相,”我說,“肯定會找到的。”
範伯伯搖了搖頭,輕聲說:“找不到了,失蹤就是死了,沒人比我更明白這一點。”
我心裏一震,而範伯伯繼續說:“其實,那孩子能言善道,從小就討喜,深得我們喜歡。但我一直清楚,他骨子裏跟他媽媽一樣,敏感脆弱,多情浪漫,活不太久。”
我說:“可是我很喜歡這樣的人。”
“誰不喜歡呢?”範伯伯歎了一口氣,隨即笑起來,望著我說,“但是範伯伯更喜歡你這樣的,聰明、冷靜、又堅韌,你可以活得很好。”
我說:“謝謝誇獎。不過,您總用這麼好的詞誇獎我,我會覺得不好意思的。”
“是你的確有這麼好。”範伯伯笑道,“我呀,就差一個你這樣的女兒了!”
我問:“您不是有三個女兒嗎?另外兩個是什麼樣的?”
“另外兩個,都是財迷工作狂,除了做生意什麼正事都不幹。”他不滿地哼了一聲,“老三結了兩次婚也有兩個孩子,但每次都是為了擴展公司規模,老二幹脆不結婚,更不要小孩。”
我忍不住笑了,說:“聽起來都是很有成就的人呢。”
“她們是很有成就,”範伯伯不爽地說,“我是孤寡老人啊。”
我說:“但這都是您刻意培養的呀,您還是喜歡她們這麼成功吧?至少這樣,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欺負她們了。”
範伯伯頓時露出了笑容,按了按我的頭,說:“是啊,但我還是喜歡你呀。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可是真的還在打光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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