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沒必要了?去哪兒?
徐禾一臉迷惑被他拽著走。
步驚鴻取下一盞蠟燭,握在手中,不知觸碰了什麼地方,打開了一條通道。轟隆隆的響聲自牆的背後傳來,一條漆黑的甬道出現眼前。
甬道狹窄,隻容一人過,步驚鴻在前麵,就牽著他的手,往前走。
其實徐禾可以一個人走,但他的力氣太大,掙不開。
徐禾有點無語:“你就不操心一下你父親嗎?他死了,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步驚鴻道:“你若是看到了我想給你看的,或許你就不會那麼想。”
徐禾試圖說服他:“燕王妃若真害死燕王,下一個要害的人就是你!”
步驚鴻漫不經心道:“她若是想害就讓她害吧。”
徐禾說:“他畢竟是你父親。”
步驚鴻背影頓了頓,似乎笑了,然後說:“啊,說的也是。”
徐禾:……
步驚鴻說:“你那麼操心他幹什麼?”
日哦。誰操心燕王了。
徐禾說:“行吧。”
話已經送到,他也算仁至義盡。
從甬道口出去,竟然是一口枯井,往上觀天是一片明月光。枯井旁有一個擺放了很久的梯子,抵著邊緣。
徐禾有點驚訝,步驚鴻給他解釋說:“我回燕王宮,住的就是我母妃生前的別院。我從她的妝奩裏發現了一本小冊子,記錄著從她嫁入燕王宮起的每一天。順藤摸瓜,便發現了這個地道。”
徐禾問:“挖來幹什麼的?”
步驚鴻抿唇:“玩的吧。”
徐禾很驚訝:“為什麼?”
挖地道玩這種事,根本不像是一個被盛譽蘭心慧智善良溫柔的人幹出的事,反而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做的。玩什麼?坐進觀月嗎,還架個梯子。
徐禾腦海裏莫名其妙就勾勒出了的她坐在梯子上,弓身抱著雙腿的情形。
燕側妃,原來是這樣一個人嗎?
步驚鴻語氣很淡,對生母似乎也沒什麼感情:“沒有為什麼,她本來嫁與燕王就是被迫的。”
他頓了頓,從袖子拿出了一個有些歲月、巴掌大的冊子,“這是她留下的遺物,我把它帶了出來。”
徐禾還沉浸在對側妃被迫嫁給燕王這一消息的震驚中,接過冊子,也沒想著去問為什麼他要帶遺物出來。隻呆呆地借著月光,翻開來看。
少女的字跡清秀,隻是前麵的字都是外邦字體,徐禾看不懂,也懶得叫係統翻譯,便先翻到了後麵。
後麵燕側妃開始練習中原字,連寫日記都是方方正正的。
懷孕期間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種溫柔的感覺,滿含期待,甚至給未來的孩子做了很多的假設。但除此之外,大部分時間裏,給人的卻是一種很冷漠的感覺。
她寫日記的時間不定,經常隔幾天寫一點,言語也很簡潔。記得事情有大有小,救了什麼人,去了什麼地方,都留意。甚至可能隻是簡單的一句話,猜忌了誰,對誰起了疑心。字字是對身邊人的提防,和對燕王妃的戒備。
這位外表溫柔善良的側妃,從來不曾與身邊人交心。
日記截止到最後一天,燕側妃察覺快生了,向她們族內古老的神明許下了願,願一切順利,平安無恙。盡管並沒有得嚐所願。
徐禾喊了係統,叫它給他翻譯前麵的文字。
係統掃描過後,文字轉變成中文,又翻譯成了現代語,在徐禾的腦海裏慢慢浮現了出來。
日記的第一條就叫徐禾怔住了。
和後麵的死氣沉沉、滿腹懷疑不一樣。
最開始的燕王妃,像是個張牙舞爪的女孩子。善良又元氣滿滿。
——我原來以為我會嫁給族裏那個小阿郎,雖然我拒絕了他好多次,但那是欲擒故縱啊,他怎麼就不跟我爹娘爭取一下呢。現在我嫁到了燕北,我說個話他們都能嘲笑一番,好氣哦。那個老太婆居然說我咋咋呼呼地沒禮數,我還覺得她說話捏嗓子像隻公雞呢。
——燕王居然要我在群臣麵前跳掌上舞?真不是人啊,他知不知道,為了跳這隻舞,為了不把別人手壓斷,我要喝一個月的水!
——燕王妃來找我了,她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
——我開始學中原話,明白了,燕王妃身邊那個侍女原來是在罵我啊。我可以殺了她,但我居然覺得,罵回去就解氣了,我是有什麼毛病嗎。
……
——我不喜歡燕王,我不喜歡燕地,我想回家。但他不讓我回,還把我關了起來。每天隻有人來送飯,送飯的丫頭還都是一個人,死魚臉,不說話。我感覺我快要不會說話了。
——我想見一眼阿姆。
——好黑啊,就隻有我一個人。那個小阿郎會娶誰呢?他會不會還記得我。我想回家。
——啊,我被放出來了,燕王還答應明天帶我回去,真開心,隻要討好他就行了。
日子到這裏停筆了。後麵隔了很久很久沒寫,中間似乎有動過筆,但是很快便被一團水漬暈開,模糊得看不清字跡。那段日子,苦厄沉沉,泛黃的紙張裏仿佛能看到很早以前,一個少女的崩潰和絕望。再次提筆,在很久很久以後。
也隻有三個字。
——活下去。
徐禾合上冊子,道:“中間發生了什麼?”
步驚鴻說:“中間,燕王北征,滅了我母親的家族。"
徐禾:“什麼?”
步驚鴻道:“長樂邊境一個名叫翟的小部落,我母妃本就是這個部落裏的族女。她北征隨燕王見了家人,形容憔悴,家人不忍看她在外受苦,便跟燕王提出要接她回來。中間鬧的很不愉快,其間一個族內男子還伺機暗殺燕王,惹得燕王大怒,勢同水火,便一舉滅了母親的家族。”
徐禾聽得一愣一愣的,他在京城,隻知道燕王在燕北一路征戰,勢如破竹,英名傳遍天下。沒想到,這位舅舅,居然還幹下過這等混賬事。
步驚鴻說:“順著這個梯子,你先上去。”
徐禾把冊子還給他,慢慢爬梯子,整個世界安靜的隻有風聲,他上去的時候,似乎在奔月而去。漫天的或明或暗的星子壓了下來。
徐禾對係統說:“燕側妃應該做夢都想殺了燕王吧。”
係統道:“理論上講是的。”
徐禾說:“感情上講也是的,她最後還是選擇活下來,估計是因為懷了孕。”
今天下午聽了燕王的話,他還以為他們父子關係挺不錯,沒想到,真相剝落,鮮血淋漓,這樣子的恩怨,怕是一輩子也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