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子悠然自得:“將軍辛苦來回,坐下來歇一會兒,不著急。”至少他自己不著急,笑容可掬地道:“王爺幾時發兵?”
“王爺要師出有名,先生把罪證給我,王爺應該發兵吧。”
“罪證麼,不著急吧。王爺兵發城下,我再給不遲。”安公子抖抖長衫,不慌不忙地道。史勳好笑起來:“你這是逼著發兵嗎?”
安公子站起來,房中沒有點燭火,隻有月光照在他身上。踱上幾步,安公子道:“殘害官員,這些官員們有言語過激處有把柄在外,這都不足構成死罪。死罪是倒賣宮內財物,私造龍衣龍袍,還有這個,”拿起桌上奏折,安公子讓史勳看。
“他瘋了?他也能用九錫?”史勳看過冷笑:“先生,你這折子寫得不錯。”
“當然不錯,都說我文章不錯,就是背後罵我的人,也這樣說。”
史勳啼笑皆非:“那你真為田公公請封九錫?”安公子正色:“當然不,這就需要你史將軍了。”史勳喃喃:“給我東西,我才幫你。”
“你幫過我,我就給你。”兩個人相持一會兒,史勳認命:“好吧,你要怎麼做。”月光照著兩個貼在一起的人,盯著他們在竊竊私語。
第二天蓮菂問安公子:“什麼是九錫?”安公子睡在床上,漫不經心地道:“九種禮器,是天子錫給大臣的最高禮遇。在本朝隻有王爺才能有。”
“給這東西就是要求封王嗎?”
安公子淡淡嗯一聲,曹操、王莽都受封過九錫,田公公要九錫,其意是想篡位。簡靖王不是要罪證,罪證太多了。
蓮菂對著安公子看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應該怎麼問他。安公子拍拍身邊:“睡吧,今天你肯讓兒子和奶媽睡,真是難得。”
“我想和你說話,”蓮菂枕上他的手臂,幽幽道:“你辭官咱們回家去吧。”安公子抱著她閉目入睡狀,蓮菂推推他:“京裏出門人都比家裏多,不覺得你當官好,咱們回去吧。”
安公子在她頭上拍拍:“別說傻話,十年苦讀為的是什麼,我要升官,你來敗興。”蓮菂衝口而出:“這官幾時對你這麼重要?”
“一直就重要,不重要我讀什麼書。”安公子感覺氣氛凝重,睜開眼睛看蓮菂幽怨的麵龐,息事寧人地道:“對你說個笑話,劉知縣你知道的,他一直想把女兒嫁給我,”
蓮菂打斷話頭道:“耽誤你沒娶成,真是對不住。”小臉兒緊繃的讓安公子一笑:“等我回家去問問她還嫁不嫁,咱們家房子多,多娶幾個都有處住。”
“你這是笑話嗎?”蓮菂更生氣了。
安公子嘿嘿笑:“是你把話扯遠了,聽我把這笑話說完。有一年發水,分到我家名下的銀子最多,我就想呀,當官就是好,可以亂派人出銀子。”
“你又胡說,”蓮菂忍不住要笑:“你在乎那銀子嗎?幾百還是幾千,你就記到現在。”安公子眼望帳底:“一百零六兩,”蓮菂嘻嘻笑起來:“這你也記著?”
“那時候我就明白了,劉知縣對我看著照顧,其實修橋修路迎接欽差的錢,從來我們不少出。”安公子微微一笑:“傻丫頭,我要娶他女兒,才叫傻呢。”
蓮菂撇撇嘴,諷刺道:“您現在五品官,再升就四品了,公子您眼界兒高,哪裏能相得中知縣門庭。”
“我娶的還不如知縣門庭呢,”安公子取笑過,蓮菂哼一聲:“你娶的是以後狀元的娘。”安公子大樂:“這以後狀元,是我骨血才對。”
說笑過後,蓮菂又輕輕歎口氣:“公子,你還記得有一回你教留弟認字,對她說做人要正直,窮倒不怕。”
安公子撫著她的頭發,含笑道:“我現在也挺正直。京外運河上因為風景好,在兩邊有後花園的人家都在河上蓋亭台。弄得船走不進來,河道也堵。這是前幾任府尹都拿不下來的事情,你丈夫我就讓他們都折了。這裏麵可有不少是王公貴戚。”
“我為你擔心,”蓮菂說過,安公子把她摟在懷裏,嘻笑道:“擔什麼心,擔你自己的心吧。接你京裏來是陪我,不是陪兒子。你怕兒子沒人陪,再生一個下來。”
纏綿過後,安公子告訴蓮菂:“住一陣子就回去吧,長輩們疼孩子是好事兒,你說家裏好,還是早早回去吧。”
還沉浸在****中的蓮菂立即黑了臉,翻個身子往裏,悶聲不響不說話。直到第二天醒來,這臉還是黑的。人家不僅是為著孩子,也為著來陪你不是。
平時也沒有什麼人往來,隻有一位尤夫人來往,而且能和蓮菂說幾句話,彼此都不厭煩。“知道朝裏出大事情了嗎?”尤夫人消息也比蓮菂多。
“隻知道我們家大人忙得不在家。”蓮菂聽到幾句:“象是城外的河堤炸了。”
尤夫人對空中念過佛,小聲道:“這話我隻告訴你,街上謠言紛紛,說封什麼九錫,河堤炸了不說,還有魚口吐人言,說有禍亂。”
蓮菂悶悶不樂,這就是古人所說的不祥之兆吧,而這個封九錫的奏折,是安公子寫的。冕哥兒笑容純淨,和安公子突然的變化,蓮菂不敢把他們想到一起去。
皇宮內院裏,田公公大發雷霆:“我句句都不信,為我請封九錫,秋水未至的時候就炸堤,那堤難道不是人扒開的?魚吐人言,把那魚送來我聽聽?”
他陰柔如女人的嗓音有時候聽起來可笑:“給我好好地查,查出來是哪一個在搗鬼,決不輕饒了他。”氣洶洶的田公公暴躁不安:“都看著小爺喜歡我,都往我身上紮刀子。”
“那魚吐人言,嘴還一張一合的,聽到的人害怕。幾個鄉裏人把這魚打得一團糟。”
“活魚出水,當然嘴一張一合,旁邊就沒有會口技的人,把京裏京外會口技的人都抓來。”田公公很快就弄明白這個人訣竅,一開始聽到他也嚇個半死,以為是逆天。
田公公跺腳暴跳:“查,讓人去查,我就不信查不出來。京裏府尹是安佶,讓他去抓這些人來。”
“公公,這個安佶未必可靠,”說話的人是失過寵的桑大人,看到安公子在田公公麵前得勢,桑大人時時惱恨在心裏。
太監多是疑心重,田公公翻著眼睛道:“你說,”
“他抓來的人動刑都少,說是無辜人。還有這封九錫的折子是他所上,幾時上他最清楚。這河堤炸的奇怪。”
田公公目光陰森,但是道:“他這折子寫得不錯,小爺本來是同意的。隻是小爺信神佛,被這些話能嚇住了,他讓我停上兩三年再請封。”
“公公要想審出安佶的事情來,他的好友小周公子現在京裏,把他抓起來審一審應該就能明白。”桑大人提起小周公子,還記得自己當欽差那一會兒,小周公子神情之中並不太恭敬。
“他們不是絕交了,周家喜事,安佶都沒有去。”田公公對這些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再想一想,田公公還是答應了:“你看著辦去吧,沒有審出什麼事情以前,做得周密些。”
過上十幾天,周伯涵親自上門來找安公子,蓮菂站在屏風後麵聽說話。安公子聽過還算鎮定:“我讓人去查,他這麼大的人不會走丟。”
“如果是我有得罪的地方,你隻管衝著我來,不用找我弟弟的事情。”周伯涵是氣勢洶洶的上門,蓮菂在後麵聽到不禁難過。京裏路上同行,和周夫人相處算是愉快,到了京裏就再沒見過。
安公子冷下臉:“你回去吧,你這樣到我門上問罪,知道什麼後果嗎?”周伯涵語塞,遲疑著又問道:“真的不是你?你們相好,背後說的話都知道。”
“我官升得挺快,不指著這個升官,再說那些話,有一部分是我說的。”安公子拂袖:“回去吧,我會讓人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