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耶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的內容隻有一個，就是無休無止地下墜。
身體好像被綁在一個大而沉重的物體上，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飛速下墜，仿佛永遠沒有落點。
耳邊又風聲呼嘯。
這是在哪裏？莫耶覺得自己似乎是在一個千仞峽穀之中，因為下墜的過程中，她總會時不時地重重撞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斜伸出來的物體，是犬牙般的山壁，或是峭壁上的惡枝。
很疼！每次身體被狠狠碰撞都會痛如心扉，並被衝撞力帶得反轉過來。本來是朝下的落勢，忽然轉成朝上
疼痛、眩暈欲吐重重不適的感覺讓莫耶希望自己能馬上暈過去。
可越是在這種時候，神經反倒變得越堅韌敏感，好像有一種意誌力強迫她必須清醒著，清清楚楚地體會這周而複始、永不休止的痛苦。
“賤人！”
“殺了她！”
“還我血汗錢！”
“把補償款還給我！”
“這是我老頭子的救命錢啊！你怎麼能這麼惡毒！”
“你會下地獄的！”
耳邊風聲忽然變成了憤怒、憎恨的謾罵，一張張扭曲猙獰的麵孔在莫耶的眼前不停閃過。
有很多人圍在她身邊，伸出手不停瘋狂地廝打她。
“不是”憤怒在極度疼痛中爆發，莫耶想揮開那些實施傷害的手，可她動不了，雙手被用力反擰住了。
程北航的臉突然轉到她麵前。“莫耶，你利用我，然後背叛我你是賤人、盡可夫的淫/蕩女人。”
胡說！背叛的人明明是他，是他為了金錢利益背叛了他們七年的感情，最後聯合林娜把她逼到這部境地。憑什麼用這副受害者的嘴臉指責她？
“我說過，你會遭到報應的！”程北航的頭一轉，把林娜的臉轉了過來，這兩個人的腦袋仿佛背對著貼在了一起。
林娜笑得陰毒又得意。“你看，你的報應來了！”
說罷不等莫耶反應就飛快退後，指著她大叫。“莫耶在這裏莫耶在這裏”
憤怒的人臉、尖利謾罵的聲音，因為林娜的這句話而彙聚成一個旋轉著的巨大漩渦，兜頭兜臉地朝莫耶撲了過去。
莫耶根本沒有躲避的時間，瞬間被席卷著迅速翻轉，飛快下墜
“轟——”身體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麵上。
“咳”肺部的空氣被猛烈壓擠出來，莫耶張開嘴巴嗆了口氣，四肢和軀體猛地一沉。
她隨即張開眼睛
*
“莫耶，我是周，是你的主治大夫。接下來我要撐開你的眼皮，用醫用小手電照一下你的眼睛。不會疼的，感覺到什麼都告訴我，好嗎？”
莫耶點點頭。她很確定自己此時的眼睛是睜開著的，可是眼前灰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見。隻能通過聲音來判斷，現在和她說話的人的位置。
瞎了麼？
以後都看不見的話，她要怎麼辦？
莫耶覺得自己應該擔心焦慮才對，可是心裏平靜得出奇。
“不會疼的，如果你能看到光，或者感覺到光點的移動，可以眨眨眼睛告訴我！”周的聲音很溫和。
莫耶又點頭。
過了幾秒鍾，眼皮上突然感覺到冰涼的觸碰，莫耶下意識地躲了一下，微微側開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似乎大腦還沒有來得及下指令，身體已經有了本能的反應。
“怎麼了？”熟悉的男聲就在身邊，溫暖的大手握住莫耶在被麵上交握的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頭疼，想吐？”
這是莫耶剛剛醒過來的時候的症狀。當時她頭暈目眩地，分不清楚是自己在旋轉還是病床在旋轉，惡心難受地恨不得把內髒都吐出來。
從醒來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個小時，這種症狀還在，但已經減輕了許多。唯一不變的，就是她依舊什麼都看不見，眼前的一切仿佛被一層厚厚的灰布擋住了。
“哦，沒事，可能是我的手有點涼！”周說。
雷雨揚皺眉。“去把你的手弄暖和一點再過來！”
“我搓一搓就暖和了”
“快去！”雷雨揚眼睛眯了眯，覺得周這是在敷衍。
周摸了摸鼻子，低聲咕噥：“你有錢，你是老板，你是老大，你是金主兒”
念咒語似的聲音隨著腳步聲遠去，最後隨著開關門的聲音被關在門外。
“莫耶，你能聽到周說話，一定也能聽到我的，對嗎？”雷雨揚抬手輕輕摸了下莫耶額頭上的紗布。
看著血跡隔著厚厚紗布依舊滲了出來的，雷雨揚的眼前自動浮現出昨晚莫耶被一大群人圍攻，滿頭鮮血倒在地上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