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晚村裏的宴席過後,因為蘇菲外婆不肯聽勸說與官東外公斷絕往來,她母親於是想了個法子,把她支使去鄰村表姐家。
蘇菲外婆的表姐正大著肚子,然而表姐夫在外地,表姐懷孕八個多月,身邊還帶兩個娃,又要幹農活操持家務,實在忙活不過來。表姐的娘死的早,原本蘇菲外婆的母親打算吃完村裏的喜酒後自己過去鄰村幫忙照看這外甥女,不想發生了這事,她便改變計劃,囑咐女兒代替自己過去。
蘇菲外婆原以為隻是過去幫忙數日,不想表姐竟告訴她,表姐夫要待孩子生了那會才回來。她當然不可能扔下一個臨盆在即的孕婦和兩個幼童,隻好等表姐生完,表姐夫回來,自己再回村。
她想著和官東外公也隻是分開一兩個月而已,不承想待她回村,官東外公跟他媽都已搬走了。
她蹲在他家門前哭了好久好久。她想不明白,他為何不辭而別。
她不曉得官東外公臨行前去她家找她,更不曉得他給她寫過那麼多信——她一封都沒收到。直到後來她才知道,所有的信,都去了她母親那。而她母親,竟瞞著她將所有的信都撕毀了。
好不容易打聽到官東外公搬去了哪裏,結果鄉親又告訴她,他跟著他小表舅走了,去了很遠很遠的北方。
蘇菲外婆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一般。走了?是不再回來了嗎?他怎麼會那麼狠心,一封信一句話都不留給她。是因為那天晚上她像一個陌生人一樣躲在人群裏,沒有勇氣追上去幫他,所以傷了他的心,他不願再搭理她?如果是這樣,他為何不給她一個解釋或道歉的機會?她多想告訴他,其實她也很愧疚,那天沒有站出來與他一起麵對,是她不夠勇敢。
官東外公走後杳無音信,她也不管不顧,硬是要等他回來,拒絕母親給她介紹婚事。時間一晃已將近三年,眼看女兒年紀漸長,再等下去,終身大事怕是要被耽擱,於是她母親讓人給她假傳消息,說官東外公早已在外地娶妻生子,不會再回來。如此,蘇菲外婆才真正的斷了念想,認了命,答應母親給她安排的婚事。
許多年後,時過境遷,蘇菲外婆與官東外公在他鄉偶遇,所有的誤會都統統化解。隻可惜,一切已無法挽回。於是兩人都將感情埋藏心中,從此改以兄妹相稱。
外婆歎了口氣,總結道:“我跟他始終是有緣無分。”
“外婆……”蘇菲亦不免唏噓。她從不曉得外婆年輕時有過這樣一段往事,更為外婆與官東外公這段刻苦銘心的愛情感到惋惜。
“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向官先生打聽那張照片的。”
外婆聞言欣慰點頭。當年她過生日,官東外公特意帶她進縣城去影樓拍照,衝曬出來兩張照片,一人保存一張。嫁人後蘇菲外婆為免丈夫介懷而不得不忍痛燒毀。相片燒沒了,她的心裏也從此有了一個洞。近年她心髒不好,醫生說隨時都有病發的可能,所以年後開始她就自己預先置辦好壽衣、遺像和棺木,並著手準備自己的隨葬品。她首先想到的,還是她跟官東外公的那張合照,那是她在人間最留戀的物品,她希望死後能一直帶在身邊。
“可是外婆,你怎麼曉得官先生外公還留著照片?他會不會跟你一樣,擔心妻子不喜歡而把照片燒了?”
“妻子?不,他沒有妻子。”
“那官先生的母親…..”
外婆搖了搖頭說:“並非親生的,她是個棄嬰,當年小東外公看她可憐便收養了她。”
“原來如此。”
“小東外公曾說過,那張照片他還一直保存著。我聽說他家人都還保留著他的物品,隻是,他走了這麼多年……”外婆苦澀地笑了笑,“希望還能尋回吧。”
清晨十點,蘇菲提著外婆準備的竹籃出發。
她叫了輛出租車,耗費一個多小時車程才到達官東的山莊別墅。下車步行穿過一段羊腸小徑,在一片樹林掩映之下,徒然望見一座山莊別墅。耳邊有來自遠處的風聲,枝頭有斷續的鳥鳴,方圓十裏無人煙,一切都那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