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師兄!”撿回一條命的肖吳喜極而泣, 險些嘴瓢。
隻可惜他呼喚的人連半分眼神也為分給他。
顧裴之皺著眉,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似乎要將孟瑤掃描個徹底。
平日裏那個驕傲的小鳳凰不見了。她比任何時候都要狼狽, 也比任何時候都要脆弱。
風幹無數次的一副硬的像粗礪的樹皮。玉簪鬆鬆垮垮早已纏不住發絲, 搖搖欲墜。臉上星星點點沾著發暗腥臭的血漬。
僅僅是半日,半日而已啊
顧裴之隻是看著她,所有的惶恐都被鎖在心間。
百年前起, 世界於他而言不過是副靜默畫。
他則隨波逐流。
盛世太平怎樣?生靈塗炭又怎樣?
不過是一個枯燥的世界罷了。
他不在乎死亡。無論是他人,還是自己的
直到她入侵到自己世界,為他添上濃墨重彩。
他知道她是蓄意的。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
七星閣的大小姐, 她的刁蠻無理早已經傳遍了整個門派,又怎麼會對他這樣的人伸出橄欖枝。
大約是好玩吧。
玩膩了,磕疼了,就會轉身離去。
但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自己越來越在意, 越來越在意
他警告過自己。
無數次。
那些被接納, 再被拋棄的戲碼,百年來難道還沒有經曆夠嗎?
但她就是像致命的幻境, 僅僅踏近一步,便無限沉淪, 步步陷落。
哪怕他知道這是飲鴆止渴,卻不可自拔。
不要在乎那麼多。
他告訴自己。
隻要在乎當下,當下就好
但這不過是一個自欺欺人的謊言罷了。
符紙緩緩攤開,露出那顆黑黢黢的圓珠。
他該喜悅的。
可僵硬的嘴角卻扯不出半分笑意。
符咒上斑駁的血跡如此刺目, 逼得他瞳孔緊縮。尚未掀起波瀾的心猛地沉入穀底。
輕微的撕扯感自左臂襲來。顧裴之驟然回神, 來不及仔細融合魔丹。他一把揣著起符紙便奔向密林深處。
爆漲的魔力與體內原本的靈力相互博鬥著。經脈被寸寸撕毀,又在新生的力量中不斷重鑄。
身體的疼痛愈來愈盛。
但不能停。
一刻也不能停。
如果
疼痛自舌尖蔓延,腥鹹的鏽味衝散了不著邊際的思緒。
沒有什麼如果。
也還好沒有什麼如果。
少女愣愣的看著他, 良久眨了眨眼,“你來啦!”
她的眼中綴著光。於是,他的世界便又動了起來。
冰涼的手指撫上臉頰,帶著濡濕的汗水,小心翼翼的撥弄著散亂的發絲。
“嘶”
鮮紅的血珠順著發絲滑落,像是一滴淚水。
顧裴之的手虛浮著掠過那道血口,像是看到稀世珍寶上刻上了瑕疵一般緊皺著眉頭。
他的姑娘多怕疼啊,平日就算扭了手指都要哼唧半日。
他的姑娘多愛美啊,莫說是受傷,就連穿戴都精細到指尖。
如今滿身狼狽的傷痕,卻還在對自己笑。
“有什麼好笑的”顧裴之歎息。
少女的表情驀地鮮活起來。她斂起了笑意,露出一副橫眉冷對的模樣,顯然是誤會了顧裴之言語下隱藏的意思。
顧裴之剛要解釋,就看到少女驟然瞪大雙眼,驚恐溢於言表,“顧裴之!”
沈尋掩映在渾濁的霧氣裏,暗黑的雷光跳動著,帶著萬鈞之力爆閃而來。
呼吸被抑製,孟瑤甚至能看清那道蜿蜒曲折的線,可身體卻仿佛被泥潭拖拽,移動不了分毫。
世界仿佛被消音。
孟瑤驀地睜眼,隻見到那萬鈞雷霆被一隻白皙的手扼住,黑色的曲線明滅閃爍,像是刺骨的尖刀向顧裴之的掌心鑽去。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逐漸枯萎,仿佛下一秒就要在她眼前化為齏粉。
而自己卻動不了,身前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將她庇護在狹小的空間之中。
她捶著眼前的空氣牆。
可身前的人卻仿佛聽不見她的怒吼,自己像是一個漂浮娃娃,緩緩落至肖吳的身側。
她能看到顧裴之微微側目,眉梢眼角帶著溫和的笑。
笑什麼?!
有什麼好笑的
她似乎突然懂了,懂了顧裴之方才的心情。
酸澀就像是浸泡了水的海綿沉沉的塞滿心口——是一種名為心疼的東西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