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三十四年,七月。
連續一個月的大雨,滄河決堤,洪流淹沒了臨安周遭十數城鎮。
臨安太守固城守倉,拒不放糧,延報災情。朝廷賑災不及,致使臨安流民四起,餓殍遍地。
時逢亂局,南陳曹佢趁勢起義,以迅雷之勢攻占邱州、陸安、田奉三地,隱將臨安合圍其中。曹佢借天子不仁之名,行驅逐挑唆之策,致災民暴動,災情不斷朝著京城繁華之地蔓延。
是夜,雨勢瓢潑,數十個從臨安逃難而出的難民蜷縮在京城外三十裏處的虎踞山破廟之中。
忽明忽暗的火堆被夜風吹的仿佛隨時都要熄滅,而那些人卻隻是抱著腿麵無表情的看著破廟外天地一線的雨幕,雖是盛夏之夜,卻如置寒冬。
馮喬蜷縮在角落裏,身上蓋著半破的衣裳,烏黑的小臉通紅,瘦小的身子不斷打著哆嗦。
一隻枯黃的手小心的探了下她的額頭,感覺到額頭上傳來燙手的溫度,那女人有些不忍。
“再這麼燒下去,這娃兒怕是熬不下去了。”
“能不能想辦法給她請個大夫?”
“請大夫,怎麼請?先不說咱們手頭上有沒有錢,就算有錢,現在外頭亂成這樣,各處當官兒的都封了城,這荒郊野嶺的有哪個大夫會來?”
“可是……她還這麼小…”
那女人聽著對麵略帶哽咽的聲音,想著這些日子身邊不斷死去的人,想著自己那活活餓死在她懷中的孩兒,看著地上的馮喬滿眼悲涼。
“小又如何,誰讓她沒有投生個好人家。”
與其跟著他們一起活活餓死,倒不如這麼渾噩的死了也好。
至少不用再忍饑挨餓,不用一日日的算著自己還有幾日可活。
破廟中並不擋雨,大雨順著破瓦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
廟裏沒有隔牆,兩人的聲音不大,可是在暗夜中卻格外清晰。
聽到又有人快沒了,有的人麵露不忍,有的人冷眼相待,更多的,卻隻是緊緊抱著自己的雙腿汲取著火堆裏傳來的唯一的溫暖,雙眼無神,臉上全是習慣後的麻木。
火堆旁邊,一個麵黃肌瘦的男人餓得雙眼發暈,當聽到角落裏傳來的聲音後,他扭頭看著蜷縮在地上的馮喬,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小截的白皙小腿上。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那人眼中滿是血絲,雙手緊緊握拳,臉上全是掙紮,然而當腹中一陣轟鳴聲傳來之後,他眼底的那點不安和掙紮便被凶殘貪婪所取代。
那人突然站了起來,大步走到了角落裏,越過那兩個女人的身旁就朝著地上的馮喬抓去。
那兩個女人嚇了一跳,其中一個橫身擋在馮喬身前急聲道:“你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找吃的!”
“找什麼吃的,這娃兒一路跟著我們,她哪來的什麼吃的……”
那女人急急說完,卻見那男人不僅絲毫沒有褪去熱度,反而眼中更見瘋狂。
他幹裂的嘴角露出猙獰的笑來,甚至離得近了,還能聽到他死死看著馮喬時不斷吞咽口水的聲音。
女人頭皮一陣發麻,被男人眼底的瘋狂嚇到,雙眼猛地瞪大,驚恐道:“你,你不會是要吃她吧?”
男人雙眼冒著嗜血的光芒。
“你瘋了!她是人,她不是豬牛,她是活生生的人啊,你怎麼能吃她,你怎麼能……”
“為什麼不能!反正她都要死了,死了和豬牛有什麼分別。我已經四天沒吃東西了,再不吃東西我就要死了。我不要死,我要活著,我好餓……吃了她就能活下去,吃了她就不用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