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知“孤獨”為何物,他自認不需要任何人,從生到死都能孑然一身。
此刻,心底有空蕩蕩的感覺深深蔓延開來,還有一種莫名對未知前方的茫然無措。
兩個人相伴的漫長歲月,經曆的東西隻有一個人記住,從今往後還得一個人走完這條路。
下一頁忽的一轉,宋韶華寫的是想回壹心。
“我打聽過,壹心福利院的屋子都被拆除了,院長媽媽去世後,她收藏的相簿也燒掉了。
可惜我離開的時候沒有帶一張出來。
我和阿哲小時候生活的痕跡,一點也沒有了。
隻存在於記憶中了。
不,我是個沒有記憶、沒有未來的人。”
時過境遷,在回到楚家不久,院長媽媽去世了,福利院的孤兒們並入了另一個大的福利院,壹心也不存在了。
看到這裏,有水跡“吧嗒”落在這些字上。
楚向哲忙把本子推開,慌亂地用袖子擦去,還是糊了一點。
這本日記算是宋韶華的回憶錄。
她在很努力的記錄往事,但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夾雜著情緒的宣泄,就忽如其來的短短一行字。
“嫉妒,妄想,這些不是得了阿茲海默症以後才有的症狀。”
“好多事情,我都想忘記的,也許得這個病也不是那麼糟糕。”
“反正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反正都會忘掉。”
“就連他,總有一天都會忘記的。”
楚向哲再也忍不住嗚咽,壓抑痛苦得像一隻困獸。
錯了,錯了。
他的生命再也沒有一個宋韶華了,無可替代,無可複製,
何其孤獨。
這個認知來得太晚。
宋韶華平凡如斯,隨處可見,隨處可見到他輕忽了,空氣也是隨處可見。
而最讓人絕望的是,他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
心髒像是被捅了一刀又一刀,麵目全非看不出原狀,心腔裏隻剩一堆破碎的血肉。
耳邊陡然響起她的笑語,“阿哲,我好笨呢,什麼都做不好,你會不會嫌棄我?”
楚向哲“騰”地起身,在屋子裏驚慌的找尋。
到處都是空蕩蕩的,一如他的心,在胸腔裏停止了跳動。
這一晚,楚向哲睡在了這裏。
他以為自己會失眠,但是沾到枕頭,就仿佛被韶華殘留的微弱氣息包圍著,莫名焦躁的心奇異的平緩下來,睡意很快襲來。
但這一覺並不平靜,他夢到了最不堪最揪心的兩個場景,像是旁觀者一般心痛欲絕又無能為力。
滾落樓梯還是執著的問楚傑要電腦,被混混打的時候怎麼都不鬆開電腦,之前一直在糾結電腦……她是發病了,她明顯不對勁,你為什麼沒有察覺?
楚向哲一次次的問自己,在噩夢中咆哮著,可他用再大的力氣,也發不出一點聲音,不能自控的沉重感憋得他胸口絞痛,幾欲窒息。
她渾身染血倒在那裏,血水像是開了閘源源不斷從她體內流出,迅速蔓延到他腳下,他使盡全力卻動不了半步。
鋪天蓋地的紅!
韶華的身體漸漸沉浸在血海裏,消失不見。
“韶華!”
終於喊了出來,眼睛也猛然睜開,獨自麵對滿室內的淒冷。
感覺到臉上的濕潤,不用摸也知道。
從有記憶起就沒有再落淚的男人,因為自己的後知後覺,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