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日早上鄺露醒時,衾被上仿佛還有他淡淡的餘溫,但他已不似往日般在身側,房裏亦似乎有些涼意。
步出殿門,宮裏結界已除,往日調走的仙侍仙娥經已回到宮裏,進進出出,門邊廊下候著,見了她畢恭畢敬行禮。
她心中一動,憂喜參半,想來從前的事,他已記起。
這段時日來相處,她怎會感受不到他的情意?他的體溫,他的笑意,扣緊的十指與纏綿的夜,都是真的。若非往昔,他對她一心一意,心無旁騖。不知,日來繾綣是否會隨回憶更改?記憶之苦,她從凡間回來時經已受過。
記憶是上好的兵器,能披荊斬棘,更能割裂美滿的虛像,入肉傷己。
身後有步履聲,回首張望,是潤玉著銀白龍袍頂明珠簾冠在殿門,雙手背後看她。兩人相隔不遠不近,他杏眸中似溫似淡,若有情又若無情。
四目相顧寂無言,兩下默然鵲無聲。
“你……你都想起了?”最終是她先打破沉寂,他亦未答,隻輕點頭,她頓了頓,隨即委身行禮,溫聲道:“恭賀陛下身心痊愈。”
他溫溫淡淡問:“鄺露,你助我康複有功,可有想要的賞賜?”
酸澀漫過心坎,是前些日與她纏綿悱惻的人,這般清冷地問。
他曾這般問過她數回,她陪伴他熬過先天後火刑,窮奇反噬和九天雷火後,他都這般問過。他不想欠她的情,所以會問。她每每以此為分內之事拒絕,但他依舊給她賞。洞府仙居,奇珍異寶,應有盡有。這等事宜上,他向來待她不薄。
但在他眼裏,千萬年掏心相隨,近日來纏綿悱惻,又值何等賞賜?
“陛下言重了,天後本職乃垂侍陛下,臣妾不敢怠慢。”她壓下眸底酸澀,緩緩道。
他向她伸出手溫聲道:“過來,隨我去上朝罷。”她溫順將手交到他掌中,與他同向九宵雲殿走去。身側是熟識的朗夜氣息,掌心是昨日裏還熟悉的溫涼,卻似平白隔了層物是人非的冷意。
朝堂之上,兩人端坐在帝後位。
潤玉淡泊出言:“此前天後收複鮫尾蟾有功,但因耗費大量靈力,勞神傷體修養了一段時日,故此一直未論功行賞。近日,本座亦因積勞抱恙,勞天後相隨本座左右。今日,正好兩事齊賞。”
鄺露端莊起身,在他座前嫋嫋跪下,華袍迤邐身姿盈盈,嗓音清淡:“陛下,身為天後以身作則,收複鮫尾蟾襄助陛下佑西海太平,乃臣妾天職所在。加之,鮫尾蟾是在太巳仙人,破軍星君,一眾天兵天將及洞庭水族協助下收複,臣妾不敢自居其功。至於伺候陛下,更是分內之事。若論行賞,臣妾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