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3(1 / 3)

三個多月——

趙嘉原的英語成績是有進步的,至少在那天溫佳妮發那樣的信息之前,他是實打實地進步了。

到了期末考卻變了鬼,交了個白卷,連名字都沒寫。

期末考一結束,就是寒假。趙崇生特意聯係過班主任,得知成績情況,英語是零蛋,且考試態度極差,至於其他門科中規中矩,一向引以為傲的數學、物理都不如之前的成績。

趙崇生沒收了趙嘉原的手機和卡,平時的零花錢就更不用想了。基於是寒假的緣故,趙崇生找來了大學生家教,進行一對一輔導。

家教是個男生,研究生在讀,戴著黑框眼鏡,模樣斯斯文文——又是斯斯文文的模樣,趙嘉原最討厭這類型!

礙於溫雅已經對他有點失望了,趙嘉原還是得乖乖地接受輔導。

沒了手機電腦,沒了卡,趙嘉原什麼都沒有,隻三餐不愁罷了。

溫雅什麼話都沒說,卻也什麼都說了,一副“你好自為之”的模樣。

日子越臨近除夕,家裏頭就鬧得很。

趙嘉原心裏頭也就鬧得很,尤其是知道快要到除夕了,佳妮表姐仍沒有回來,心裏頭鬧得動靜就更狠了。

原以為佳妮表接回來了,這心裏總該靜一靜了。可見著了人,這鬧得動靜又不一樣了——

一下一下地,跟打鼓似地,頗有節奏。

可那鼓聲一響,那鼓麵就得震上一震,那才是最難受的一刻,震得人心發麻,說不清道不明的。

前段時間,佳妮的二姑父梁顯因為升了職的緣故,梁家的那邊人來這邊作客。

梁顯是貧農出身,家中環境並不算好,少了文化素質培養,家中的人來到溫家多多少少有些讓人不滿意的。

是雨天來的,梁顯的姑媽帶著一腳的水漬泥土踏上了溫家的地毯,傭工遞出去的幹淨的鞋子被姑媽推到一邊。

一把雨傘收攏後放在屋內,那水跡沿著傘尖淌在地板上,水漬格外地刺眼。

趙嘉原在意的不是這個,而是那姑媽當著佳妮表姐母親的麵聊起了女孩子的事情,聊她家那邊的女孩子,聊學校裏的女孩子,話說得相當出格、不好聽。

那姑媽怕是忘了,這裏是溫家!溫家的子女,受的是高等教育,怎會做出不自愛的行為?

最後還是梁顯回來,將人送走。

佳妮表姐母親當下就聯係了自己的女兒,問及在學校裏的事情,要求開視頻通話,佳妮表姐找了借口拒絕。

這會兒,趙嘉原發現自己厭恨任何人說佳妮表姐的不好,哪怕隻是懷疑她不好,都厭恨。

佳妮表姐是做過了荒唐的事情,還是對著她母親的男友,但那又如何呢?趙嘉原就是厭恨旁人來說溫佳妮。

哪怕沒指名道姓,哪怕那什麼姑媽說的並不是溫佳妮。

他幼稚地認為,隻有他可以來說,旁人一概不可以,隻因……自然是隻因為佳妮表姐那不好的秘密,是他發現到的。

這是一種特殊的特殊。

說不清道不明的“特殊”。

眼下——

佳妮表姐不願搭理他,對他毫無好臉色。

趙嘉原遞出去的書,佳妮也遲遲不肯接過手,抱著洗幹淨收起來的衣服站在屋子裏,說:“你又是這樣,你總是這樣……”

她上前,才洗幹淨晾幹的衣服全砸他身上,“你可不可以尊重我一下?可不可以不要隨便進別人的房間啊?”

頭一次這樣情緒失控,佳妮蹲下,捂住臉,氣地哭了起來,邊哭邊罵他。這一次,可不是頭腦發熱衝動了,她指名道姓地罵著趙嘉原,自然是少不了那句罪惡之源的“小雜種”。

趙嘉原靜住。

到底是怕引起家裏樓下長輩們的注意,佳妮收了聲,壓抑著嗓子,蹲在沙發前,抬起頭看向坐在沙發上的趙嘉原。

他不像小姑姑,也不像小姑父,可模樣也是俊的。

不知到底是像了誰的俊,俊得壞。

平心而論,溫家大宅裏頭的孩子,誰都沒有趙嘉原身上那股子的與生俱來的氣質,既壞既正。大抵是這樣,“私生子”趙嘉原在溫家,頂著趙家的姓氏,絲毫沒有生分,沒有與溫家的違和感,一麵頂受著來自溫家一些人的嫌惡,一麵又頂受著來自老爺子的寵溺,他仍然是他。

“我是不是很好欺負?所以你就這麼欺負我?”佳妮壓著哭腔,“你就是仗著我不敢在家裏怎樣,才這麼肆無忌憚是不是?哦,不對,你是仗著你在家中的地位比我好……”

她睜大了濕眸,怨憤的淚水從眼眶裏溢出來,淌在臉上,“趙嘉原,你什麼都有,你要什麼有什麼,你得到的全是最好的,你為什麼總要來跟我過不去?……”

這一瞬地,佳妮想起了父親。

父親性子溫和,說不好聽點是懦弱,這樣的性格在家裏是不討喜的。尤其是父親選擇了教育藝術類的工作,沒有繼承家裏的事業,沒有爭取上進的心思,他就更不討喜了。

唯一討喜的部分,恐怕還是因為他不與家裏的兄弟姊妹爭什麼。

父親是儒雅的,是漂亮的,是溫家大宅裏的任何人都及不上的。

可就是那樣的人……

從前,父親在學校裏教藝術學,那也是招學生們歡迎的。

……一眨眼間,他就醜了,也臭了。然後死了。

葬禮上,母親和顏悅色地同其他人聊起日常瑣事,也不知是誰引起的話頭,有人說:“死了也好,死了,你們母女三人也落個輕鬆。”

接著,佳妮聽到母親讚同的話。

那一時刻,佳妮討厭已經死了的父親,討厭父親為什麼是那樣的……也討厭自己為什麼也是那樣的。

佳妮睜著眼睛,眼淚忽地沒了情緒,怔愣著,不再罵趙嘉原了。

趙嘉原撿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放在沙發上。那本書也好好地放在沙發上。

閣樓的窗戶開著,幾隻麻雀飛停在外頭的樹上,嘰嘰喳喳地叫著,顯得此刻閣樓裏分外安靜。樓下照舊嘈雜著,說話的說話,大笑的大笑,東跑跑西走走,宅子裏熱熱鬧鬧的,外頭是冰冰冷冷的,儼然是冬日裏頭該有的場景,真的是要到農曆裏新的一年了。

趙嘉原單膝跪到溫佳妮跟前,低聲道歉著,沒有得到任何原諒、回應。

他伸出手,遲疑著,伸出又收回,最後還是捧著了佳妮的臉,抹掉她眼角的水漬。這時候,趙嘉原才發現,佳妮的右眼角是有一顆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