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妮雙手攥住薄薄的裙擺, 攥皺了,微仰著臉,望住鄭書文,“可我並不是你的女兒。”
也不知道怎麼了, 她想到什麼, 就說什麼, 一股腦地把所有的都說出來, 最後統統化成一句:“我有我的父親,你不配做我的父親,繼父都配不上!”
一樓鬧聲不大,卻聲聲清晰, 聽得清楚是哪位熟人說話, 仿佛過一會兒就有熟人走上二樓來,撞見他們這一對奇怪的“父女”, 說不定眼尖的就能發現到什麼不正常的東西來。
但很可惜, 沒有人上來, 沒有人上來發現!
鄭書文似乎愣了一下, 大概是從沒見到過這樣子的佳妮吧, 他印象中的佳妮說不出來這種話, 也不會說——她都已經愛上媽媽的男人, 還有什麼做不到呢。
他露出自責的神情來, “妮妮,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並沒有想過要取代你父親的地位。”
佳妮擰著細眉,垂著眼簾,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蓄滿濕霧,是羞憤, 是嫌惡,是罪惡。她往後退了一步,冰涼的手抓住冰冷的白石欄杆,輕聲說:“沒有哪個父親會縱容女兒喜歡他,不是麼?”
她抬眼看向鄭書文,“不是麼?”
鄭書文皺住眉頭,“這件事情,我以為我們上次已經說清楚——”
“叔叔!我請問你,你愛我媽媽嗎?”
他仍皺著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佳妮憤怒起來,深深呼吸,“你不愛她,卻要結婚?”
安靜了一會兒,鄭書文眉頭舒展開來,往佳妮這邊走過來,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些,他說:“我快四十歲,第二次婚姻,不能隻有愛情。光說愛情的,那是年輕人的空談。我有事業,事業需要良好的家庭形象幫助,你媽媽需要一個自由的家庭,我也需要一個家庭。大人的世界,光說愛,是不夠的。妮妮,我已經不是年輕人了,你能明白嗎?”
佳妮搖著頭,不能明白,也不能接受他這樣的做法。明明不愛母親,卻要與母親結婚,把母親帶離溫家——哦,是了,是了,離開不自由的家庭,重建一個有自由的家庭
,但沒有她和佳淇兩人,是這樣子的麼?
“妮妮,我們不要再糾結這個問題,大人的事情,不需要你去煩惱。”鄭書文有好幾次想要去摸一摸她腦袋,但最終都收回手。
“你不應該上來找我,你更不應該叫我不需要去煩惱。你總是縱容我,就是這樣,你就是這樣縱容我,才讓我喜歡你。”
佳妮厭恨這樣的自己,卻很突然地,前所未有地,厭恨起眼前這個男人來。
因為他不愛母親,用他的年齡、經曆來告訴她,他這樣的人,生命裏已經沒有活力、沒有單純的心思去談愛。
那約是,他不會愛任何人,有感情,但不會是愛。
佳妮繼續說著,眼淚淌下來,“我知道,我不可以再這樣下去,我不能喜歡你的,你要當我父親,我當不了你的女兒,可是,到了媽那兒,我必須做你的女兒,到了大家麵前,我也必須做你的女兒,我……”
鄭書文的手停在她臉上,抹掉她的淚,“妮妮,那會我就說過,我以父親的角色愛著你。”
“那不是!”佳妮推開他的手,睜著一雙濕眸,控訴他,“如果你以父親的角色愛著我,那你……”
就像趙嘉原說的那樣,他是懦夫。
“你不配做我父親。”
孔雀藍的夜幕,暖黃的壁燈,燈色平鋪下來,佳妮纖白的胳膊上浮著他高大又比她老的影子。
早些時候也說過,但凡有一點良心的男人,都不可能把那一層曖昧的紙張戳破,把他們之間的“繼父女”關係毀壞了。
但她不要他做她父親,她覺得他不配做她父親——
那一年的雨夜,她窩在他懷裏,很瘦很瘦,抱著她,感覺不到少女的豐腴,隻有硌人的骨頭。
稍微一點點痛,她就往他懷裏鑽。護士拿針筒來做皮試,她眼睛也不敢睜,抓著他的胳膊,臉壓在他潮熱的胸口上,痛地哭出來,一點顧忌也沒有,十幾歲的女生還不如一旁的小嬰兒,哭得好大聲。
一旁的人說,他女兒如何如何。
但她並不是他的女兒,隻是正在交往的女人的女兒。
很詫異,明明是一個大家
庭,姑嫂叔伯都住在一棟大屋子裏,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生病難過。
如果他沒有冒雨過來,她在閣樓上又會怎樣呢……
佳妮抓著他的手,哭紅了眼睛,淚眼朦朧地望著手腕上那一處皮試後的腫包。他柔聲安慰,“等等就不疼了。”
她默默流著淚,又怕人笑話,幹脆把臉藏到他懷裏。
他低低笑出聲來,“老天,你終於知道怕醜了。”
醫生說,夏日天熱,冷熱交替進食,又有辛辣刺激,很容易吃壞肚子,腸胃受不了,才會痛如刀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