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槿清醒過來之時,天已經黑了。
她艱難地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躺在馬車中,馬車如常地前進著。
而師父坐在她身側,應是在看顧著她,以免她掉下車中軟榻。
她忍著頭痛,緩緩坐了起來,靠著辛夫人呢喃道:
“師父……我好像,做了個噩夢……”
“我夢見何叔死了,好多人也都死了……”
辛夫人疼惜地順了順顧槿睡亂的頭發,在一側的紙上寫道:“阿槿,那不是噩夢,是真的。”
顧槿神色倏然一變,顫著手拉開了馬車前側拉門——那趕車的人背影精壯,一腿抻直,一腿隨意地支起,身側還放著他的隨身劍,顯然已經不是她熟悉的顧家車夫何叔了。
修文聽到背後的聲響,轉頭看了一眼。
見這獲救的小女子已醒,又轉回頭繼續看著前路,卻咧開嘴同她聊了起來:“姑娘,你終於醒了啊。”
“你運氣不賴,我們殿下本來是跟隨輜重前往淮寧的,但因不放心淮寧情況,便同我哥倆輕騎先行在前,這才救下了你倆。不然啊,你們怕是就得落到那等醃臢人手裏了!”
“……今日多虧諸位了。”她低頭答謝。
“啊,對了,我叫修文,是我們殿下起的名。姑娘你姓什麼?”
修文顯然是個話嘮子,但顧槿現下心中鬱鬱,並不能同他聊開。
“請問……何叔……就是那個穿褐色短打的中年男子,他現在怎樣了?”顧槿不自覺地抓緊了車門邊框,等待著答案。
“唉,那大哥,在車中那位夫人過去指認的時候,已經不行了。我和修平合力在路旁挖了個土坑,將路上的那幾顆滾石置於墳上,做了個記號,便算將他暫時安葬了。”修文原本輕快的聲音此刻也悶了下來。
顧槿默然,雙手從門框處無力地滑落於膝上。
她隻要一想到她小時候就認識的何叔,就這麼死在了荒郊中,心中就一陣一陣地發緊。
小時候,逢年過節,何叔總會給她買一根平常父親不讓她吃的冰糖葫蘆,一邊塞給她,一邊點點她的小腦袋,悄聲對她說:“小小姐可要藏好了再吃,別給老爺看見,不然,以後可就吃不著咯!”
顧槿雙手環抱著膝蓋,回憶往事,又回想起今日何叔死前還擔憂她和師父的安危,心中不免酸澀。
修文十分善解人意,見顧槿沉默不語,便說了好幾個都城中的趣事逗她開懷。
朦朦夜色中,前方那騎客調轉了馬頭朝馬車行來,口中道:“修文,殿下吩咐讓我們在前麵驛站安置下。”
這騎客五官不算俊俏,但眉目嶙峋,自有一股剛毅凜冽的氣質。
想來便是修文先前所提到的修平。
見修文應了一聲,他便又驅馬跟上了前麵的主人。
“修文大哥,我聽你們口稱主人為殿下,他……究竟是什麼人?”
“我家主子是當今的睢王殿下。近來淮河水患嚴重,王爺便自請前來淮寧賑災,姑娘可知道此事?”
顧槿心中本已有所猜測,此刻更是恍然大悟。
原來那冷似冰的男人真的是睢王……
她曾多次在父親耳中聽聞此人名字——景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