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葵穿過紗帳一步步走向她,左足腳腕的一抹紅繩鈴鐺輕響,箭扇複回她發間變作發簪,將她鬆鬆垮垮的銀絲挽起,嗤笑:“希音,何故這般虛偽,你也恨凡人不是嗎?拋去這帝君身份,你不也是極想懲罰他們嗎?如今的凡間早已非當年的大同社會,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個個自私自利,你看看他們,對自己的親身父母都下得去手,絲毫沒有感恩之心,更遑論他人?即便是這樣的,你還要護著?”
“希音,不要再對人性抱有希望,人性這種東西,是沒有底線的。”
希音看著她的模樣,冷哼道:“那本君也做不出濫殺無辜的事。落葵,你說人性沒有底線,那你呢?一味的追求殺戮和刺激,就是道德之上了?”
“無辜?這世上誰不無辜?誰又活該死?希音,當年你可是眼睜睜看著他死的,你忘記了嗎?他不無辜嗎?可那又如何,他不還是死在你麵前嗎?嗯?你……”
“住嘴!”
希音突然怒喝,眼底翻湧的巨濤仿佛要將這天地淹沒,胸中那隻怒火的困獸在胸膛裏嘶吼,似要破胸而出,她盯著眼前妖嬈嫵媚的銀發女子,一字一句道:“你不說凶手也無礙,本君自己查,隻是落葵,你適可而止。”
說罷轉身離開,快跨出門時,身後才有回音:“我並未讓他殺人,隻不過用藥物勾出他心底的惡罷了,他若非意誌不堅我又如何能趁虛而入,你自己好好看看,你要守護的凡人,都是什麼樣的。”
希音逐步走出鑼山,身上裹挾的涼意絲毫不抵心底的淒涼,落葵再次勾出她自欺欺人藏在心底的往事,當年一個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麵前悄然凋零,帶著絕望和不可置信,其實直到死前他心底都一直有絲期望吧,期望事實並非這樣,期待人們不可能真的這麼對他。
可他直到最後都沒有看到一個對他憐憫的人,一張張曾經對他心懷感激的麵孔,變得麵無表情冷若冰霜,若不是希音出手厚葬,怕是他最終連個歸宿都沒有。
也是那次之後,希音對凡人有著極大抵觸,許是父君知曉此事,之後沒多久便帶著她母君雲遊在外,逼她接手帝君之位。
那年她不過六萬歲,終日暴躁不耐,每日司善殿將凡世事務報上殿時,她直接撕毀奏折拂袖而去,若非子宸與閣老死諫,她差點就將司善殿撤去,整整一萬年她都在痛苦中成長,逼迫自己去接受所有不喜歡的事。
她不喜與那些滿肚子壞水的大臣們打交道,不喜看他們虛偽惡心的嘴臉,不喜接觸任何一個凡人,不喜聽到所有有關凡世的事,甚至有段時間,她已經魔怔到不喜從凡世帶上來的子宸子苓兩人。
她本能的排斥所有與凡世有關的一切。
之後一次偶然從宮娥閑聊中聽到,說凡世的皇帝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好不風流,她嗤笑,世人誰不喜歡好看的東西?不過是道貌岸然強自壓著自己內心而已,若真有個美若天仙的女子投懷送抱,真能夠坐懷不亂?荒唐。
她小心翼翼的處事,反倒是難為了自己,也落不得半點好,倒不如依了自己心來。
此後,乾坤山的一應侍衛宮娥個個身姿昳麗麵若冠玉,“帝君好美人”的名聲傳遍三山九州。
大臣們整日在殿上勸諫,皆道帝君終日沉迷美色不司事務,乾坤山遲早要毀在她手中,希音冷笑,翌日便將司善殿大整頓,效率提至以往數倍,終堵住那群大臣的嘴。
整頓司善殿除此之外,最主要的便是她能更少的與凡世接觸。
但落葵說得對,人性,是沒有底線的。
剛踏出鑼山山門,就見京墨負手立於一側,聞腳步聲回頭,道:“總算出來了。”
希音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聖神會在門外等自己,愣神道:“聖神……怎的在此?”
“衙門那邊有了消息,他倆過去看看,抽不開身又擔心你,本神便來了。”看到她臉色有異,道,“可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