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皇兄召我進宮是為了何事?”
瀾璟接了旨,便連夜趕到龍霄殿外,站在漢白玉的石階下,對著身旁的黎玄抿唇笑道。
“大約和攝政王的案子有關。”黎玄見他隻顧揚頭和自己說話,披風上的帽子卻滑到了腦後,連忙抬手為他向前拉了拉。
“我猜也是。”黎玄的動作並不溫柔,甚至有些笨手笨腳,可是瀾璟的心裏依然升起一抹暖意,滿眼心疼的責備道,“你又何苦非要跟來,萬一皇兄隻見我一人,夜裏這麼冷,你在外邊豈不是要凍壞了?”
“吹慣了西北大漠的夜風,這些又算什麼?”黎玄笑著搖了搖頭,雙手捧起他凍得通紅的小臉,暖暖的捂著,“這麼晚了,我怎麼敢讓你一個人入宮。”
瀾璟也跟著甜甜一笑,將手覆在黎玄的手背上,閉上眼,歪了頭,用臉頰靜靜感受著他指間的溫度。
“王爺……陛下說夜裏寒重,讓黎將軍也一同進殿回話。”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走下台階,在二人麵前恭敬的施禮道。
“多謝皇兄體恤。”瀾璟對著殿門的方向抱了抱拳,便拉著黎玄大步向龍霄殿內走去。
“這裏沒有外人,不用拘禮了,坐下說話。”
方一進殿門,就見瀾瑄正站在門口等著他們,還沒容二人請安行禮,瀾瑄便一把握住瀾璟的手,帶著二人在內殿的鎏金木桌旁坐了下去。
“皇兄深夜宣我至此,大概是為了皇叔之事吧?”瀾璟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向瀾瑄發問道。
瀾瑄正拿著茶壺的手指僵了僵,有些驚訝的抬眸向他看去,薄唇微動,低低的“嗯”了一聲。
“皇叔已是極刑,身為皇家血脈又不能株連……”瀾璟顰了眉,滿眼疑惑的揣測道,“皇兄莫不是覺得……應該抄了他的家產……填補國庫?”
瀾瑄啞然,輕輕搖了搖頭,他沒想到在瀾璟心中,自己是應該這般痛恨皇叔嗎?
“正好相反……”瀾瑄的神情似乎有些尷尬,可是事已至此,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道,“其實……是我想救他……”
“救他??”瀾璟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滿臉愕然的盯著瀾瑄,確認道,“你是說,你想救皇叔??”
“我知道他罪大惡極……所以……隻要能留他一命就好……”瀾瑄垂了眸,不敢去看瀾璟的眼睛,隻是兀自輕咬著下唇低聲辯白道,“我不想他死……”
“這些年,他是如何對你的?!”瀾璟不解的握緊他的手腕,一字一頓的冷聲道,“如今好不容易將他扳倒,你竟然要我放過他?”
“瀾璟……”瀾瑄自嘲的搖了搖頭,將另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有些事情,可能並不是你看到的樣子。如今我隻問你,願不願幫我就是。”
“可是……這判決已經公布天下,又如何能改?”瀾璟有些為難的看了看黎玄,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黎玄此刻卻是滿臉嚴肅,獨自坐在一旁,沒有任何表示。
“隻有一個辦法。”瀾瑄稍稍向前探了探身,附在瀾璟的耳邊低聲道,“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你要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瀾璟不敢置信的反問了一聲,不知怎的,他現在甚至有些懷疑麵前這個人是不是假的瀾瑄!
龍霄國從沒有過活人傳位的先例,如果要皇權易主,除非上一個君王駕崩,這一點瀾瑄不會不知。
“是詐死退位。”瀾瑄淡淡的搖了搖頭,低聲更正道,“不僅僅是因為皇叔,瀾璟,你知道我不喜歡這個皇位,一點也不喜歡……”
瀾瑄的目光向著窗外望去,一瞬間,仿佛可以穿透那華美的雕花窗棱望到遙不可及的遠方:“因為它,我從小被父皇嚴待,父皇是那麼溫柔的人,對我卻從沒有過半點笑容。他要我不能有喜惡,不能有偏私,日日勤勉不能懈怠。可他唯獨忘了,那時候的我也隻是個孩子,也想要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也想要在父母懷裏討愛撒嬌!”
“皇兄……”瀾璟低低的囁嚅了一聲,卻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自小和瀾瑄不在一處,隻依稀記得他很忙很忙,在自己和瀾瑾嬉笑玩耍、胡作非為的時候,他卻常常一個人被關在太子殿裏受罰。
“隻有皇叔……給了我整個童年唯一的溫暖……”瀾瑄垂眸淺笑,那纖長的睫毛在臉頰上遮出一片好看的陰影,“瀾璟……你不懂的。”
看著瀾瑄此刻的樣子,瀾璟的心裏突然隱隱酸疼起來,他側頭看了看始終一言不發的黎玄,才微微顰眉道:“那麼皇兄……究竟想要臣弟幫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