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夕陽西下。

髻玉獨自一人,踩著金橙色的餘暉,寂寞地踏進陌生的城鎮。

炊煙四起,家家戶戶都忙著人生中最大的事——吃飯。

髻玉也餓了,她扶著牆,餓得再也提不起一分力氣走了,當她發現轉角處有個賣湯圓的攤子時,簡直是喜出望外,忙買了一碗,悄悄靠在牆角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賣湯圓對麵有個擺字畫的攤子,賣字畫的書生杜之禹正卷著一幅一幅的畫軸準備打這回府,無意間注意到了髻玉,他從她的衣著服飾與異於尋常女子的氣質中忖度著她的身分,猜想她必定是出身於官家大戶的千金小姐,多半是遭強盜洗劫,才會一身狼狽流落至此吧!

髻玉吃完了湯圓,輕聲問賣湯圓的老先生。“請問老丈,鎮上可有比較幹淨的客棧投宿?”

老先生打量著髻玉,好奇地問:“你一個人嗎?”

髻玉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樣啊!”老先生好心的指引她。“你往前走就會看見一間悅來客棧,客棧的老板是寡婦,人漂亮心又好,會照顧你的,就去那裏投宿吧,也比較安全些!”

“多謝老丈。”

髻玉微微屈膝道謝,轉身經過字畫攤,沒有留意到杜之禹熱烈的注視,逕自朝前走過去。

杜之禹癡癡望著她的背影出神,賣湯圓的老先生哈哈大笑起來,對著杜之禹大喊。“杜秀才,別看見漂亮的姑娘就呆了,我看她無依無靠,也不知是不是到咱們

鎮上尋親來的,我已讓她到你家投宿去了,你要是看上她,還怕沒有機會嗎?光在她身後幹瞪眼有什麼用!”

杜之禹聽得麵紅耳赤,急急忙忙收拾好畫卷,心慌地對老先生說了聲“明兒見”,就趕忙回他的家——悅來客棧去了。

悅來客棧的老板餘鳳娘果然是個大好人,她看見髻一身衣服又髒又破,頭發散亂糾結的模樣,心疼得急忙盛來了熱湯給她喝,關心地問:“這麼漂亮的小姑娘,怎麼弄成這副模樣呀!是不是遇見強盜了?最近我常聽來往的客商提起,這一陣子兵荒馬亂,盜匪也跟著猖獗起來,好多人都遇上強盜了,你是不是也遇上同樣的事啊?”

髻玉點點頭,餘鳳娘溫柔的聲音讓她感到安心,想起所有遭受到的委屈,眼中不禁漫起一層淚霧,哽咽地說:“我的爹娘都遇難了,如今……隻剩下我一個人無處可去……”

杜之禹正背著畫箱從外頭走了進來,餘鳳娘一看見他,招呼了聲,便對髻玉說:“那是我兒子杜之禹,之禹,過來一下,這位是……噢!還沒問姑娘叫什麼名字?”

“我姓陸,名字叫髻玉。”

杜之禹聽見髻玉柔軟輕盈的聲音,臉上頓時一紅,慌張地朝她點了點頭便鑽進櫃台後了。

“以後就叫你髻玉吧!”餘鳳娘親切地說著。“你在這裏住下,要住多久就住多久,這裏有我照應你,不必擔心。”

髻玉從腰中取出一錠銀子來,輕聲問:“一錠銀子能住多久?”

餘鳳娘把銀子推回她手中,笑了笑說:“等你要走的時候再算吧!一錠銀子夠你花的了,走,我帶你去房間,等會兒讓人給你送水梳洗。”

髻玉被餘鳳娘拉著上樓,隻聽見餘鳳娘對杜之禹喊著,“之禹,店先交給你看著,我有事要去忙。”

杜之禹聽喚,回過頭來望了她們一眼,眼光正好與髻玉接個正看,他的臉更紅了,一時之間方寸大亂。

杜之禹不自然的臉色逃不過餘鳳娘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秀才兒子一向是眼高於頂,還不曾對任何少女動過心,如今不過是初見髻玉就方寸大亂,可見得十分中意髻玉了。那也難怪,髻玉談吐不俗,舉止優雅大方,一看就知道是讀過不少書的官家千金,正是之禹傾心的類型。餘鳳娘轉念一想,如今髻玉父母雙亡,正是最需要人依靠相伴的時候,若是能將髻玉配給之禹,可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了。

想到這,餘鳳娘早已心花怒放了,為了之禹的婚事,她煩惱得不知白了多少頭發,尋遍附近的兩、三個城鎮,想找一個才貌兼備的少女實在是難上加難,沒想到上天會在這個時候送來一個髻玉,將她的煩惱一掃而空了。

餘鳳娘把髻玉帶進房後,輕聲問道:“你還有親人嗎?”

“我爹還有一個兄弟,可是已在彤雲寺出家為僧了,其餘的都是一些遠房親戚,我爹娘突遭橫禍,根本來不及安置我,我甚少出門,也不太清楚那些親戚都住在何處,所以……”

“你爹可是朝廷命官?”餘鳳娘覷著髻玉的臉問。

髻玉仔細打量餘鳳娘,相信她應不至於出賣自己之後,才點了點頭。

“我早就看得出來你出身不凡了,淪落到此,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呢?”

“我已不敢去想那些了。”髻玉的聲音透著疲憊。

“不想也對,庸人自擾罷了!”

看著髻玉一臉倦容,餘鳳娘也覺不忍,便吩咐下去給髻玉備水洗澡。不多久,幾名小廝搬進一個大澡盆,輪流提著熱水將澡盆倒滿,餘鳳娘準備了一套簇新的衣服擱在一旁,對髻玉說:“這衣服你先穿著,洗完澡就好好睡一覺吧!我先出去了,有事再叫我,千萬別跟我客氣,知道嗎?”

髻玉感激地點點頭。

餘鳳娘反手將門鎖上,好讓髻玉放鬆梳洗一番。

房中水氣氤氳,髻玉脫下一身的髒衣服,半躺進澡盆中,水很熱,浸在熱水中的雪白肌膚迅速泛紅,她拭掉額上的細汗,舒了一口氣,閉上眼睛享受熱水帶來的鬆弛與舒暢,當緊繃的神經放鬆以後,便感到昏然欲睡了。

水溫漸冷,髻玉緩緩睜開眼睛,正準備起身時,水麵上出現的白色倒影引起她的注意,她停住動作,在逐漸靜止的水麵上看清楚了倒映的影子,心髒陡然失速狂跳起來。居然是蟄龍。

化成原形的蟄龍將身子卷在梁上,居高臨下看著她。

髻玉的心中狂喜不已,原來蟄龍一直跟著她到這裏來,仍然在意著她、擔心著她的安危。

她假裝沒有發現他,泰然自若地擦拭著身上的水滴,雖然明知他正在看著自己,卻一點也不打算遮掩,甚至還刻意地把動作放慢下來,自然得就好像完全不知道這屋中還有別人存在一樣。

當髻玉意識到自己竟然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勾引蟄龍時,臉頰迅速緋紅了,她從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大膽,如此不顧一切想得到他。

她紅著臉,拿起一件薄紗羅慢慢穿上,然後坐到銅鏡前,一邊梳頭、一邊從鏡子中看著身後的屋梁,他仍然一動也不動的伏在梁上,看樣子根本對她的誘惑無動於衷,不免感到失望和沮喪。

她對自己的聰敏與絕色一向自視甚高,但凡見過她的男子會出現迷戀傾倒的神情和目光也都讓她習以為常,但是遇上蟄龍以後,總不能習慣他對自己那種冰冷淡漠的態度,蟄龍的想法讓她捉摸不透,她已被說不出因由的愛情折磨得痛苦萬分,為什麼蟄龍還能像置身事外一樣無動於衷,她真的不明白?

她在床上躺下,並不準備拉下床帷,既然蟄龍喜歡躲在角落偷看她,幹脆就讓他清清楚楚地看個夠吧!

不過,與蟄龍同處在一個空間的感覺令她非常安心,緊張的情緒漸漸鬆懈下來,很快地便沉沉地睡去了。

梁上的蟄龍動也不敢動,因為不放心髻玉的安危,所以一路悄悄跟她到此,沒想到會意外撞見她寬衣入浴的這一幕。從她開始卸下衣服,他的理智便催他快走,偏偏身體卻無法接受指揮,一點也動彈不得,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凝住不動了,看著她潔白無瑕、柔軟茬弱的身體,令他渾身血脈賁張,理智幾乎崩潰。

這一幕,讓他回想起木雲曾帶給他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歡愉,身體就開始蠢蠢欲動了,他緊緊纏卷著屋梁,就怕一時無法克製,會不計一切後果,飛身下去要了她。

他終於明白,愈是不想在意,就愈深陷其中;愈是不敢動情,感情就愈泛濫成災,過度的壓抑已令他的身心緊繃得無法負荷了,他必須在最後一點自製力用盡之前,盡快將髻玉的未來安排妥當,隻有這樣,才能彌補一點對髻玉的歉疚,也才能放心離開她,沒有後顧之憂,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從此便杜絕雜念,回到華山繼續潛心修煉,再不與人來往了。

但是,到底髻玉應該要有怎麼樣的將來和結果,才能讓他放心回華山,卻是一道令他困惑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