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閔州到京城快馬十日左右就可以,盡管精簡了行李,但仍舊車馬眾多,腳程自然就慢了許多,顧衍宗留下了部分東宮護衛守護阿靖的安全,自己先行回宮複命,並為阿靖恢複身份而提前做準備,這邊春和帶了一行人也跟著顧衍宗提前進京打點,以便李沅他們入京之後就有落腳之處。
此次由南向北,與上次由北向南心境已然大不相同,李沅就當這是難得的遊山玩水的機會,也讓阿靖看看人間百態,生於世間,百姓多有不易,如果有機會,能讓百姓好過一分也是好的。
車隊行進了三天方才離開閔州地界,官道兩旁的植被仍舊青綠,各種野花散漫的開著,沒有汙染的空氣可見度很高,李沅掀開車簾往回望的時候隱約見到車隊後麵綴這兩個人,雖然騎著馬,但速度很慢,堪堪沒有被落下而已。李沅讓夏月去看看什麼情況,一會夏月就領來兩人,其中一人李沅還很熟悉,就是丁家的那位小公子丁思存。原來昨天他們就趕上了車隊,但丁思存又怕被李沅趕回去,便偷偷綴在後麵,車隊的護衛發現了他們就報給了李衛,李衛也沒太放心上,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公子,堅持不了幾天自然就會回去了,隻沒想到這小公子還沒打退堂鼓就被李沅發現了。
丁小公子過來的時候還一瘸一拐的,明顯就是不善騎術,當見到李沅時,少年的臉止不住的緋紅:“我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我也是要去京城,去京裏求學的。”丁公子的書童阿鬆在後麵不可見的撇了撇嘴,自家少爺什麼時候那麼愛讀書了,還不是為了這李家小姐。
“你去求學,閔州也有好的夫子啊!”李沅看他滿臉通紅,現在的丁思存其實也是一個明朗的少年,心思純淨,眼神裏的羞澀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可是偷跑出來的?”
“我給父兄都留書了的。”小公子忙補充道,生怕李沅就派人把他給送回去,“我,我是真的想要好好念書了的,聽說京裏的太學是慶國最好的書院,我想要是能去太學念書,以後也會有出息的。你別送我回去,我聽到你要上京,我的心都跟著你飛走了,我也想不去想你的,但是就是做不到,你別趕我,我去了京城一定好好念書,不會打擾你的,隻要能偶爾看看你就好。”少年的情感熾熱純粹也卑微,李沅覺得自己實在冷不起心腸見他趕回去,也許自己也可以任性一次,也許呢,也許這個少年真的可以走進自己的心呢,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當她開始去接納這個少年的時候就已經心動。年少時的悸動,何必非要求結果呢?
“那你到了京城可要好好讀書,不要荒廢。”李沅的話像旱季的甘霖,讓丁思存這個垂頭喪氣的小樹立馬恢複生氣。明明就很普通的話,聽在丁小公子的耳朵裏就如同在鼓勵他,信任他真能考取功名一樣。
“嗯,我保證好好用功,不會讓你丟臉的。”少年的保證都是鮮活的,如同跳躍的青春,眉眼間滿是雀躍,如同已經獲得了獎賞。
李沅讓夏月去給丁思存和他的書童安排了一輛馬車,還請柳大夫去幫這位小公子檢查傷口,天氣炎熱,若是發炎就麻煩了。特意還遣人去丁府報信,特意說明丁公子隨李家車隊一同上京求學,丁家父子得信後安心不少,雖然他們不指望丁思存能做出什麼功業,但不再廝混有了目標也是好事,另一邊也不得不感歎一物降一物,以前他們費盡心思都辦不到的事,任著他胡鬧這麼些年,人家李家小姐都沒給過幾個好臉色居然就辦到了,說不定李家小姐還真收了這個小子,不是正夫也沒關係。但是似乎哪裏有什麼不對,好像李家小姐真要有個三夫四侍也不是什麼事,要是李沅知道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女尊形象都不知該哭還是笑。
丁思存跟著車隊走之後,李靖還是和他算不上對付,但總體上還是平安無事的,時不時李沅會收到一些花環,連帶阿靖的都有,討好之意昭然若揭。至於李衛,當時沒有及時趕走丁思存,現在阿沅明顯已經有些接受丁思存,他也不會做任何讓李沅不開心的事,就默默的把丁思存也納入了保護範圍。
一路走走停停,還是在中秋前夕入了京城,這是顧衍宗特意囑咐的時間點,想來是想在中秋家宴上做文章。春和早已在城南置好了院子,交通便利,院內景色秀麗,在富貴雲集的京城舒適卻不打眼。等李沅一行人到的時候,門口已然掛起了“李宅”,是了,已經不是在閔州了,京城裏,白衣之身是開不了府的,有錢也是不行。好在李沅和李衛也不是太講究這些,先安頓下來,再圖後事。
按理丁思存到了京城應該要自己去住客棧,但丁小公子拿著一封丁家老父親拜托李衛對丁思存多加照顧的書函就心安理得的在李宅住下了,進水樓台先得月丁小公子是知道的,既然沒被趕出去,自然是要抓住所有可能的機會,自己再努力努力,萬一呢?
京城的夏日炎熱且幹燥,雖已臨近中秋,但熱度絲毫不減。故地重臨的李沅和李衛對新家的景致還未來得及細看,就被邀請到了顧衍宗的別院,關於中秋家宴的細節,顧衍宗還有不少需要和李家兄妹溝通,尤其是自家那位父皇的喜好禁忌,以免節外生枝,雖然作為兒子他也不能完全知曉自己父親的心思,但大體的喜惡還是沒差的,不然也不能坐穩這個太子之位。盡管今日的顧衍宗身著常服,言語溫和,但皇家專用的龍紋華章還是鮮明的展示著眼前人的身份,也提醒著李沅這裏是皇權社會,到了這裏,不要忘記了遵守這個社會運行的規則,除非你有能力改變它。這讓李沅有點喪氣,也許過去的十年在李衛的保護下太過於安穩,一致於她覺得自己與這裏的人都是不同的,她可以把握自己的命運,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回到京城才發現自己的天真,隻要你有想要做的事,或多或少的就需要妥協,當和權力妥協的時候,幾乎難再有還手之力。
李沅無心再聽下去,就帶著夏月到別院的花園去走走。濃鬱的桂花香裏帶著絲絲的甜味,掉落在地上的淡黃小花朵隨著偶爾起的風輕輕打轉,不遠處的池塘旁有一個小亭,亭下有桌椅,池塘裏的枯荷並沒有被清理,仍舊直直的立在那裏,不知是被遺忘還是有意為之。等顧衍宗和李衛談完,到花園裏見到的就是李沅靜靜的坐在亭子裏發呆。夏月抱著劍靜靜的守在她的身旁,李沅就那麼坐在那裏,眼裏空無一物,仿佛超脫於這個世界之外,李衛看著這樣的李沅心裏莫名的一緊,就像李沅隨時會拋下現在的一切消失不見,他忍不住的伸手去拉,想要把她拉回現實,拉回到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