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馬蹄有節奏的嗒嗒聲響,眾人抬頭,就看見在火把的映照之下,一匹毛色如血的高大戰馬正徐徐而來,馬蹄足有碗口粗,長鬃如絲飛揚,毛色亮得仿佛融入了火光。馬上的人一身銀甲,身形挺拔,頭盔遮了臉,讓人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逼人的貴氣和凜冽之氣,卻讓人不敢直視。
他身後,稍稍靠後的是同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靈州守備李杜大將軍。
“屬下劉放,參見太子殿下,參見李將軍!”劉統領臉色一變,率先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工事工地上所有的人聞聲頓變,沒想到是鼎鼎大名的太子殿下駕臨,頓時紛紛跪了下去,口稱:“參見太子殿下,參加李將軍!”
刹那間,所有人跪倒了一片,唯獨桑離,還癡癡的站立在那兒,癡癡的望著火把照映下騎在赤馬上銀甲銀盔的人,身形微微的抖著,眸光中一片水霧。
火光照映下,她終於看清了那張魂牽夢繞刻骨銘心的臉龐,依舊是俊美的五官,刀刻般的剛毅而不失柔和的線條,依舊是那深邃時像大海溫柔時像河流的眸光,依舊是那外表冷漠疏離而內心深處卻愛得執著熱烈的模樣,依舊是那像楊樹般挺拔無畏給人安全感的偉岸身材,依舊是那貴氣而又霸氣的味道,隻是,麵容卻消瘦了很多。
那一刻,她突然很想哭,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在這相見不相識,隻能無語哽咽的場麵中。
“大膽王二小,見了太子殿下,李將軍,還不下跪?”監工甲低低怒喝,伸手用力一拉,桑離的身體就像木樁似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麵上,眼睛,卻還癡癡的,神思恍惚的望著那一片火把簇擁的中心點,那兒,騎在那赤色戰馬上的,是夏侯子宸,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兒啊!
夏侯子宸緩緩策馬前來,淡淡的視線掃過了跪倒一片的人,緩緩的道:“都起身吧!”
“謝太子殿下!”眾人山呼起身。
夏侯子宸點點頭,轉過頭對李杜道:“李將軍,這想來應是一場誤會。沙場之上,沒有高低貴賤,皆是我天朝戰士,是吧,劉統領?”他的話說得不急不緩,語調不抑不揚,可聲聲字字都敲在人心裏,一個字也不敢漏掉。
李杜麵色微笑點頭,沒說話,目光卻向劉放示意。
劉放忙不迭的道:“正是,如太子殿下所說,大戰在即,還是血戰沙場,生死由天的好。”他忙轉身,朝圍住桑離的士兵們揮了揮手,眾人散開,劉放冷著臉對桑離道:“王二小,太子殿下開恩,饒恕與你,你還不快快感謝太子殿下的大恩大德?”
桑離跪在那兒,身形微微顫抖著。此刻,她很想衝上去,很想告訴夏侯子宸,她就是桑離,可是,卻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她的一雙膝蓋像是被釘住了一樣,隻能低垂著頭,努力的控製著眼淚,腦海裏麵一片空白。
劉放見她不吭聲,急得踹了她一腳:“大膽王二小,還不快向太子殿下謝恩?”
“算了,”夏侯子宸擺手,淡淡道:“新兵膽小,劉統領還是不要嚇壞了他。”
桑離易了容,又低著頭,晚上天色很暗,他心裏又裝著事,壓根兒就沒有仔細去看底下跪著的“王二小”到底長得是何模樣,隻以為是普通的新兵而已。
太子殿下發話,劉放自然唯唯諾諾:“是,是。”
夏侯子宸點頭,轉頭對李杜道:“溝壕修築得怎麼樣了?”
李杜忙拍馬上前,道:“殿下,請隨末將來。”
夏侯子宸胯下戰馬一聲響鼻,隨即踏步前行。其他將士也都拍馬跟了上去。
“好了好了,都開始幹活吧!”劉統領一聲嗬斥,眾人散開,又都開始低頭幹活。
監工甲乙沒想到事情最後發展成了這樣,白受了一頓羞辱,還讓王二小這小子逃過了一劫,可此事連太子殿下和李將軍都驚動了,他們也不敢再造次,隻好悻悻的從桑離身邊走開,繼續揮著鞭子開始監工。
桑離悵然若失的望著夏侯子宸鐵驥離去的方向,一時心裏竟難過得無法自拔。子宸沒有認出她來。他一定是以為她死了,所以才沒有認出她來。她傷感萬分,終於難受得不能自已,彎下了腰來。
忽然,她腦子裏想起了剛才夏侯子宸問李杜的話,頓時一下子就清醒了。想來,他應該是來視察他們修築工事的,那麼今天晚上,他應該不會回飛雁關,他會留在靈州,那麼,就是說,她還是有機會的。
心下了然,她暗暗下了決定。
夏侯子宸在李杜的引領下,視察了一圈他們修築的溝壕陷阱,而後便又進城去了,留下了桑離這群新兵蛋子,在工事工地上熱火朝天的幹著體力活。
月上中天,大約淩晨三點鍾左右,桑離注意到負責監工的幾個軍官都在昏昏欲睡打著瞌睡,於是,開始慢慢的,有意識的開始往護城河方向靠近。
借著夜色的掩護,和他們挖起來的一堆堆的土堆,沒有人發現她想要竄逃。於是,她很成功的,穿過護城橋,直接來到了城門下。夜色中,城門半開,守城的士兵雖然站得筆挺,但眼睛卻在打架。桑離一閃身,很靈敏的越過防線,進了城,然後,直奔城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