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虞文洛剛把手機切到撥號界麵,就接到了來自嚴言的電話。
“你下個月三號或者四號隨便哪天,有沒有空?”
嚴言在電話那頭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興奮。虞文洛聽完,立刻就笑了。
“我剛想給你打電話,”他說,“你想哪天去,我現在訂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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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三線小城市,平日裏想要在劇場親眼觀看大型舞台演出,機會十分稀有。難得這次有備受好評的熱門劇目把這兒定為巡演地之一,虞文洛知道嚴言一定不會錯過。
哪怕他們如今正身處學習任務最緊張的高三階段。
當然,去看話劇演出對嚴言來說不算是不務正業。他如今每周隻有三天會來學校上文化課,其他時候都在上專業課的輔導班,為即將到來的藝考做準備。作為一個一心一意想成為話劇演員的備考生,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學習機會了。
虞文洛就更不在乎這一兩天的時間了。他一貫成績好,也不是死讀書的類型。相較之下,能和嚴言見麵的機會對他而言要更寶貴許多。
他現在每個星期隻有三天可以見到嚴言。他覺得很不夠。
畢竟就算能見到,也不一定能說得上話。他們不在一個班,每天早上出操的時候嚴言的班級排在虞文洛他們班的斜前方。嚴言個子偏高,站在隊伍靠近末尾的位置。虞文洛也高,也站在隊伍的末尾。於是他們之間的距離就被拉得有些遠。不過努力張望一下,還是能捕捉到嚴言的背影。
嚴言早上總是沒精神,站在隊列裏偶爾打哈欠,大多數時候低著頭。他身高接近Alpha,但肩不算寬,整個人身形偏瘦。寬大的校服鬆鬆垮垮掛在身上,整個人都有一種耷拉著的感覺。
虞文洛覺得這模樣很可愛。哪怕隻是一個背影。
但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更願意能看看他的臉,最好再說說話。就像過去兩年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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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文洛曾經每個星期能見嚴言至少五次。隻要嚴言不請假,他們每天放學時都是一起回去的。虞文洛最初在校門口等他,後來去他教室門口等。再往後,偶爾虞文洛晚了,嚴言也會主動來找他。
他們在放學路上肩並著肩慢慢走,進行各種有趣或者毫無意義的對話,時常光顧路邊的烤串攤子。
嚴言這個人,看起來有點一本正經,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錯覺。其實熟了以後話挺多的。他時不時會和虞文洛聊一些八卦話題,諸如他們班級的誰誰好像正在單戀著誰誰,誰誰又和誰誰在一起了,分析得一本正經。
虞文洛總聽得不太認真。他在聽嚴言說這些時都覺得慌,心神不寧。
那我喜歡你,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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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人初識時,虞文洛很希望他能立刻知道。
他對他一見鍾情,之後每一次近距離看到他、與他交談都難以自製感到心動。他喜歡他有一點點嚴肅的外表,喜歡他笑起來溫柔的模樣,他覺得他無論在舞台上放聲說話還是私下輕聲低語,神情語氣都格外迷人。他喜歡他下巴的弧度和手指關節的比例,喜歡他後腦勺的發旋,還喜歡他頸項間的那顆痣。虞文洛知道自己藏不住,於是不打算藏了。
他在那天經過學校花壇時看到一顆開得正旺的桃花樹,覺得漂亮,突然就想帶給嚴言看。可當他頭腦發熱才剛抬起手,就被遠遠趕來的園丁給製止了。
園丁看著被扭了半截的桃花枝痛心疾首,批評了他十多分鍾,接著以聯係老師為威脅讓他清理草坪。
虞文洛彎著腰忙碌了半天,悄悄惦記著嚴言這個時間會不會已經離開學校了。接著,他就看到一雙腿停在了他的麵前。
虞文洛抬起頭,見到了心上人好奇的麵孔。
“你在幹嘛?”嚴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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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虞文洛第一次見他大笑。
他在笑過以後,坐到了小花壇邊沿上,然後對虞文洛說:“我陪你吧,待會兒一起去吃烤串。”
虞文洛突然覺得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很幸運。一直到他在忙碌間隙第二十三次偷偷抬起頭看嚴言的側臉。
嚴言這一次沒有注意到他。他的視線落在稍遠處,看得十分認真。當虞文洛順著也看過去,見到了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女孩兒。
大眼睛,長頭發,身材嬌小,模樣十分可愛。
嚴言的視線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當對方也回頭看過來,嚴言卻驚慌地立刻閃躲起來。
女孩兒很大方,停下腳步衝著他揮了揮手,然後大喊:“明天見!”
嚴言立刻回應。他站起身來,有些僵硬地揮了揮手。在那女孩轉過身繼續向前走後,依舊收不回視線。
“……你喜歡她?”虞文洛問。
嚴言慌忙搖頭,滿臉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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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言真的喜歡她。他不承認,可虞文洛看得出來。
他在提起那女孩兒時會變得慌張,在看到她後會表現出明顯的僵硬忐忑,在發現她和另一個男生走得特別近後顯而易見的失落。
為了安慰嚴言,虞文洛請他吃烤串,對他說天涯何處無芳草。
那時他們已經很親密了。親密到嚴言願意把很多從不與人分享的心事告訴他。所以,虞文洛知道他未來想要成為一個演員,為此想報考大城市的藝術學院。知道他喜歡甜食零嘴,能一個人幹掉超大份的灑滿果醬煉乳的刨冰。還知道他喜歡溫婉可愛的女孩子,對男生不怎麼感興趣,尤其是不愛Alpha。
虞文洛身邊所有人都知道嚴言是他最親密的朋友。嚴言自己也這麼覺得。
於是虞文洛不得不把他的那點心思藏起來,層層包裹,小心守護,爭取不被任何人發現。尤其是不能被嚴言知道。
因為嚴言也告訴他,你是我最鐵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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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他們買了四號晚上的票子。
那天周六,不會因為周五虞文洛放學時間緊張趕不及,也不用擔心看得太晚第二天上課沒精神。
演出八點開始,嚴言約虞文洛五點半見麵,說想和他一起吃晚飯。
“老師說我希望很大,”他在晚飯過後的甜品時間同虞文洛聊起了不久後的考試,“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兩邊都去試試,別錯過。”
說這些的時候他看起來心情很好,一直在笑。
“你呢,還沒決定好嗎?”他問虞文洛。
虞文洛一手托著下巴,另一隻手用叉子一下一下戳著擺在兩人中間的巨大刨冰:“還早呢,又不急。”
反正藝考在正式高考之前。他得確定了嚴言將來會去哪個城市,才好決定自己的第一誌願在哪裏。
“叔叔阿姨是不是想送你去留學?”嚴言又問。
虞文洛搖頭:“我不去,太遠了。”
“……他們讓我勸勸你,”嚴言說,“叔叔在電話裏把我耳朵都震聾了。”
“你別理他,”虞文洛無奈,“我回頭說說他去。”
嚴言去過他家很多次,同他父母也早已熟悉,交換過聯係方式。長輩不清楚虞文洛心裏那點小情愫,但也看得出他們關係好。見兒子不聽話,便想找人敲敲邊鼓。
他們不知道,嚴言才是虞文洛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離開的最大理由。
“你怎麼回答我爸的?”虞文洛問。
“‘我隻能幫著勸,但他不見得會聽’,”嚴言說,“我還幫你說話了。我說,虞文洛那麼聰明,在國內能上最一流的大學,也不見得會比國外差。他是個有計劃的人,做的決定總有道理。”
嚴言說到最後兩句時,已經止不住笑出了聲。
虞文洛知道他在笑什麼,他一定覺得自己那些話都是在胡說。讓人無奈的是,虞文洛也沒法反駁。
他沒什麼計劃。他的計劃就是大學至少也要和嚴言在同一個城市,離他近一點,能經常和他見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