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一下子請了四個,兩個各自專門照看龍鳳胎,一個幹家務,另一個采購及打掃院落,為了龍鳳胎的成長,幹淨的院落很有必要——自從蘇千雲去美國讀書以後,近一年的時間裏,像是達成了某個隱秘的卻誰也說不清的約定,我們誰都沒再清掃過院落了。

蘇千雲憎恨我們母子,他是有充足理由的:父親蘇百祥婚內出軌我母親花絨絨,並且懷上了我,而他有著傾城之貌的前妻花敏兒為此自殺了。我父母在花敏兒從房頂上墜落下來的生命麵前都是罪人,而我就是活生生的罪證。隻是,我的父親也是他的父親,他不能對父親說什麼做什麼;而對待我們這對母子,他確實不用客氣。

平日裏那雙清澈空靈、慵懶隨意的黑晶晶眼睛,一旦遇到我們母子就立馬翻滾出憎恨的風暴與漩渦,赤裸裸毫不掩飾的張牙舞爪起來。

花敏兒當時就從這蘇宅的閣樓上縱身一躍,當場死亡。留下了年僅八歲的他在喪母之痛裏茫然無措;也留下了一個火紅的烙印,以罪人的符號刻在我父母的心上;還留下了絲絲蔓延的寒氣,讓整個蘇宅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冰凍人心的冰窖,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自責:他們眼睜睜的看過她的痛不欲生,以為再等等風暴終將會過去。

每個人都企圖從蘇千雲身上獲得救贖,而他選擇了躲起來,躲進了距離他母親生前距離最近的閣樓裏,除了不得不出門上學,隻要回到蘇宅他幾乎就不再踏出閣樓了。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每個人都很清楚他用眼神揮舞著對我們的母子的憎恨。

大多數人都以為,他就是蘇宅冰窖的中心點。既然各種出於罪孽、虧欠、內疚的各種付出都融化不了他,便驅逐了他:送他去國外讀書,眼不見心不煩。可他走了之後,每個人像是停止了對生活的表演似的,各自耕耘於自己工作上的一畝三分地,蘇宅變成了可有可無的宿舍,寢未必來、醒時更躲,至於那個像是過日子功課似的院落,再沒有誰去清掃過了——以往的清掃,仿佛是為了蘇千雲一個的生活搭起的幹淨舞台似的。

他走了,一切表情都成了沒必要。明明他在的時候也是躲進閣樓裏不會看的,可是我母親和我祖母卻盡心盡力的將蘇宅料理得像個家,仿佛是為了吸引他走出閣樓的。他走了,“家”這個業餘舞台便散夥了,蘇宅徒有空寂的院落與沉默無聲的建築。

蘇千雲走了半年多之後,龍鳳胎來了,他們沒能讓那些大人們駐足,其中的女嬰蘇雲鳳卻改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