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知哪年歸去(1 / 1)

雞啼三聲,外麵的晨霧還沒有消退,林間傳來簌簌腳步聲,一隊兵將上山,在藥廬外待命。

為首將領入內麵聖,單膝下跪,行軍禮。

“瓦剌猖獗,我軍節節潰敗,無法抵抗,如今瓦剌鐵騎已連破十五城池,即將攻到忘生涯腳下的灤平城,情勢已千鈞一發,到了危難存亡之際,末將鬥膽,”將領抱拳請命,“請聖上,親征。”鄭端負手而立,身形格外健美挺拔。

“瓦剌兵馬幾何?”“足有七萬,”將領道,“末將用當年翱鷹將軍退敵之法迎敵,不料瓦剌人已將此法破解,且戰術穩中變幻莫測,我方……損失慘重。”恐怕這世上除了李子丞,無人能再震懾瓦剌,中原此次,怕是要陷入空前的危難中了。

鄭端蹙眉道,“還有多少人?”“不足一萬。”當年李子丞以八千兵馬擊退勁敵,如今朝廷出兵十萬,卻被瓦剌威壓至此,鄭端鐵拳緊握,令那將領展開地形圖,下達部署,“忘生涯南側易守難攻,為戰略要塞,爾等需在此處駐守,孤帶三千兵馬,先行突圍,另外……”他說,“你派手下裨將,到西邊借兵。”“西邊……”將領十分為難,悄悄去看端帝的臉色。

西邊兵馬是李子丞的舊部,自從謀反之事開始,李子丞手下所剩餘的兵將盡數收歸到西邊不毛之地,成了無編製的苦力,這是對軍人最大的侮辱和嘲諷。

他們……還願意為朝廷打仗麼?“不必多問,”端帝取出一塊鐵符,交給他,“去便是了。”那將領垂目看去,隻見鐵牌子上頭赫然雕刻了兩個大字——翱鷹!“這!”翱鷹兵符再現於世,意味著李子丞沉冤得雪,舊部兵馬盡可回京頤養,重振門楣。

這更以為著,天子終肯昭告天下,自己做錯了。

殺李子丞是錯,冤枉李子丞謀反是錯,發落李子丞舊部到邊疆也是錯,聖上大錯特錯,如今終於醒悟了,悔改了。

“去罷,到山下去等孤,孤要先穿上戰甲,”端帝道,“此戰,隻許勝,不許敗。”“是。”山間晨霧稀薄,寒號鳥婉轉啼叫,烘托出一個朦朧的清晨。

鄭端推開房門,鍾綰尚在沉眠,空氣中被睡眠氛圍填得滿滿當當。

她睡相不好看,胳膊腿隨意擺放,一個人占領了一整張床榻,嘴角還沾著一線晶瑩的口水,不知做了什麼好夢,不住吧唧嘴,嘟囔個不休,“你也吃,端哥,雞腿……雞腿給我留著。”“端哥不吃,”他笑起來,親了親她的眼睛,“都留給你。”鄭端把陶塤放進她懷裏,穗子係在脖頸上,挽了個扣,鍾綰被耳邊嘩啦嘩啦的聲音鬧醒了,感覺到胸口有些重量,用手摸了摸,迷迷糊糊地問,“上哪兒去?”“下山買點年貨,”鄭端說,“去去就回。”“我跟你去。”“你眼睛沒全好,”鄭端親親她的額頭,溫柔而寵溺,“去了給我添麻煩。”“也是,”她想了一會兒,猶豫地說,“那你早去早回,路邊的野花兒不要采。”“不敢采,就采你這一朵帶刺的。”刺的滿手是血都舍不得放下。

鄭端走到門口,突然回頭說,“你再叫我一聲。”鍾綰打了個哈欠,翻身準備接著睡,“等你回來再叫。”他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什麼,到底沒有說出來,推門便走了。

嘩啦啦的聲音漸行漸遠,鍾綰終究沒發現,那是鎧甲上的金鱗相撞的聲音。

後來許多年裏,她每每回憶起那日的場景,都覺得扼腕歎息,她想,如果當時叫他一聲,讓他留下來,後來的事會不會有一線轉機。

可是歲月滾滾,無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們隻能被催促著朝前走,步步回頭,卻永無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