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安他……”
馮伯臣本不想把這些說出來,他以為有些事爛在自己肚子裏就夠了,無需跟人消化,他可以帶進棺材。
但今天……雲高天闊,陽光那麼好,又趕上了朋友的喜事,馮伯臣的防禦也降了等級。
他決定將那些事說出來。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他花了些功夫,查到了我以前的有些事情,然後……”
馮伯臣小心的、愛惜的,從上衣內襯裏拿出一個薄薄的皮夾,說是皮夾看上去未免太薄了些,似乎沒有錢也沒有卡。
他打開皮夾,雙手交給歐陽敬亭,“你看,這個。”
歐陽敬亭仔細去看,看到了夾層一張五寸的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大概有五歲,圓圓嘟嘟的臉,笑的很開心,因為臉上的肉有些敦實,笑的看不到眼睛,眯成了一道縫兒,像個小胖虎。
隔著有些照片也能感覺到孩子的開心,那模樣真是天真無憂。
他身後是濱城著名的景區麒麟湖,站在石碑前,典型的遊客照那種姿勢。
看照片的成像質量和清晰度,這張照片已經有很多念頭,照片很輕,很小,卻承載了一位父親不能傾訴的沉重思念。
歐陽敬亭也為之動容,歎了口氣,“一晃這麼多年了。”
同時他也在想,程墨安怎麼會找到這些資料?他從哪兒弄來的?
換一下思維,又覺得正常,程墨安的人脈那麼廣,想調查一些事還不簡單嗎?
馮伯臣又端詳了好一會兒,粗糲的手指拂過照片,“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們娘倆,對不起他們。”
一失足成千古恨,在馮伯臣的人生演繹的淋漓盡致。
歐陽敬亭拍拍他的肩膀,此刻任何安慰也無用,隻適合陪他喝一杯。
馮伯臣咽下花雕,甘醇綿柔的酒在腸道滑到,吹不散許多的愁,“這些年,我總是夢到他,小小的,肥嘟嘟的,嗬嗬,走路都走不穩,看到我回家就支開兩個小手兒喊,粑粑,粑粑……那樣子,我現在還記得,就跟眼前似的。”
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完,“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總想著,要是一切都是夢多好,我睡覺醒來,他就在我床頭,玩兒我的鼻子,揪我的頭發。”
歐陽敬亭的眼睛濕噠噠的,有淚要決堤,他咽下苦澀的酒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裏的千萬種滋味,一杯酒如何能帶走呢?
“最近我常常夢到漁歌,漁歌打小就有靈氣,她早慧,又愛學習,我記得她兩歲半就就背李清照的詩詞,那會兒我不讓她背,小孩子背一背床前明月光也就算了,背什麼李清照啊。結果她就是不肯,我說疑是地上霜,她非要接日晚懶梳妝。”
“她剛走那會兒,我怎麼也不能接受,我的助理跟我說,確定了,當場死亡,我覺得天塌了……我的……”
他哽噎著,太多、太久沒有傾訴的思念、苦痛,即便經曆了歲月的洗滌,依然悲痛的令人絕望。
他說,“我的……漁歌……沒了,沒了……”
伴著低喃,他又昂頭喝下了一杯酒。
馮伯臣無聲的握住了老朋友的手,兩人枯瘦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大約是相同的悲傷太靠近,他們才能是莫逆之交,生死之交。
歐陽敬亭接著笑道,“你見過晚晚的孩子吧?Neil,那孩子真可愛,真聰明啊!”
“是麼!在你這裏?”
“在!去上學了,等他放學你跟他聊天,他真是可愛的要命,哦,對,他現在五歲多,人小鬼大的時候,真是好玩兒。”
馮伯臣欣喜的點頭再點頭,“好!好啊!真是好!晚晚因禍得福,得福了!”
……
“阿嚏!”
陸輕晚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她揉幾下鼻子,“誰罵我?”
說完誰罵我,電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