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秋如冬。
浮冰海灣的初秋就已經十分寒冷,深秋則與嚴冬無異,隻能從植被尚未來得及褪盡鮮亮的色彩上,分辨出些許不同。
在整個秋天,李察猶如沉寂已久的火山井噴,驟然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學習修煉的瘋狂以及汲取知識的渴求程度讓本來還在為夏季速度驚訝的大魔導師們再次震驚。他們幾乎難以相信一個人可以如此壓榨自己的時間,而這一切,卻的的確確在李察那小小的身軀上出現。
李察幾經調整的日程表裏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思考的空隙,對時間的利用已經精確到了分秒。每天疲倦之極時,他就會立刻把大腦清空,倒在床上,進入睡眠,連山裏生活養成的最基本警覺都被解除。隻有這樣,李察才會得到最深沉的睡眠,才能在三個小時內恢複出一天學習需要的精力,也才能讓三小時睡眠內增長的魔力不比冥想三小時所得到的少。
一份份報告如雪片般飛向黑金,讓灰矮人暴跳如雷。他竭盡全力壓縮著送上傳奇法師案頭的數量,以免蘇海倫殿下過度的喜悅拖垮深藍已顯得有些脆弱不堪的收支平衡。可是灰矮人的力量有時而窮,井噴般的記錄飛舞在深藍每個角落,甚至很多報告有足夠的能量直接越過他,送到了蘇海倫的麵前。
於是深藍的收支平衡開始搖搖欲墜。好在索拉姆公爵不知為什麼突然又補了一大筆讚助費,而另一個自費弟子資格則在人類三大國度之一的千年帝國拍賣出天價,才為深藍的秋冬兩季財政報告增添了兩塊大大的遮羞布。可是灰矮人並不是個短視的種族,黑金更是有著長遠的戰略眼光,以往他時常會擔憂深藍三百年後的財政狀況。而眼前的真實情況卻是無需三百年,明年春天就要過不下去了。
灰矮人一天天的憔悴下去,粗壯敦實的身軀竟然奇跡般地顯露出一絲骨感,明顯不合身了的外套隨著他每一次揮拳詛咒飄飄蕩蕩著,就象賬麵上那脆弱的平衡。他每天都要和海量的數字打交道,可是收入是穩定的,而支出卻總是難以測度,並且每次超出預期的方向都不會讓人愉快。每塊利潤的被侵蝕,都讓黑金覺得是自己身上的一塊肉被生生剜掉。可是傳奇法師的喜悅同樣不以灰矮人的意誌為轉移,有時候她甚至會為李察一個小小的成就歡呼。
在這個秋天,深藍中惟一一個不想看到“蘇海倫的喜悅”的人,就是灰矮人了。
在最束手無策的時候,灰矮人甚至打起了蘇海倫個人錢包的主意。隻要殿下把自己的錢袋敞開哪怕小小的一角,深藍的境況就會迎刃而解。黑金一度為這個主意迷醉過,殿下那個精致的小錢包,裏麵裝的可是不知道多少條巨龍的財富!然而幸運的是他很快就清醒過來,明白這個主意有多麼的愚蠢,就連巨龍都不敢打蘇海倫錢包的主意,何況是個小小的灰矮人?
而黑金並沒有被嚇退,他很快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動力。如果不能解決眼前的困境,那麼還要他何用?財務官可不僅僅是記記帳的,那是高等精靈都會幹的活。
灰矮人在憔悴著,而心情同樣灰暗的李察卻恰恰相反。
深秋的最後一天,李察赤裸著站在落地鏡前,仔細端詳鏡中的自己。這是一個初顯雄性風範的身體,有著寬闊的肩膀、兩塊初具形狀的胸肌,急速收束的腰線,緊而有力的臀部,乃至具有精靈風格修長卻又滿蘊爆發力的雙腿。而他的臉則有稍許的變化,或許因為許久不曾笑過的緣故,或許是長期沉默思索的原因,春季時還殘留的些許稚氣和柔軟已經全部褪去,而棱角則開始凸顯,有如巨斧劈出的鋼岩,每根線條裏都埋藏著流動的岩漿。至於那雙眼睛沉靜如淵,陰鬱、冰冷,深不見底。
李察心中稍稍動了動念頭,然後視線向自己的下身望去。那裏雄性特征已然高高挺立,時刻準備著刺入與征服,而現在就已然不凡,將來還有更多的成長空間。看到昂然的凶器,李察嘴角終於浮現出一絲久違的微笑。
自己已經是男人了。
然而就在此時,艾琳那清脆而又沉重的聲音忽然在李察耳邊響起:“是的,就在昨天晚上。”
李察身體立刻顫抖起來。他抬起雙手想要掩住耳朵,可是舉到一半卻又放下了,因為他知道,不管怎樣努力,這段對話都會完完整整地重複一遍。
“為什麼?!”
“我需要錢。”
“我有很多!”
“可是我不想賺你的錢。”
……
李察不再看境中的自己,而是憑由那段對話在耳邊回響,大步走向魔法實驗室。實驗室的角落豎立著一具鋼鐵人偶。它原本是用於試驗魔法威力的,現在卻被李察用來磨礪拳頭。每當他的心被往事灼燒得痛不可抑時,都會借由這具人偶強化肉體力量,同時折磨自己。這次也是如此。
走到鋼鐵人偶前,李察照慣例站住,雙腿分開的距離與肩寬,絲毫不差地完成出拳的準備姿勢,深深吸了一口氣。鋼鐵人偶表麵十分光潔,清晰地倒映出了李察的麵容。不知為什麼,看到鋼甲上的自己,李察忽然心頭湧上不可遏製的怒火!他痛恨自己,更加痛恨為何自己沒能及早發現艾琳的困窘,而是放縱著自己的失落,在沉默中等來了不可接受的結果。怒火點燃了隱藏的血脈,流動的血液瞬間沸騰燃燒,化作奔騰咆哮的熔岩,直衝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