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寒,一日深過一日,不知不覺已是入冬。
養傷的日子,靜寂且平淡。清幽安心養著自己的肩傷,右臂日日恢複著,鳳絕亦是一直宿在清幽怡園之中的軟榻之上。除了外出必要的朝政商議,其餘時間皆陪著她、悉心照料她。甚至還將重要的軍政折本都帶入怡園之中一一審閱。若是審至深夜,他總是點了燭火,獨自守在門外,並不打擾清幽休息。
日日相伴朝夕。
清幽偶爾會下床走動,經過他身邊時,有關鳳秦國的軍政要事總會覷得一二,他對她如此不設防,反倒讓她心中微微不忍。
有時,她徑自躺在床上,自後瞧著他墨黑的背影,怔怔出神。一連好多時日,閑暇之餘,他好似用匕首在削刻著什麼,凝首間皆是無比的認真和溫情之意。
怡園,本是一座獨立的院落,很是清幽敞麗,不過分華麗考究,布置的精巧簡潔。如今因著鳳絕的入宿,牆上懸起了寶劍,又擺了黑檀木的案幾和椅子,平白添了些男兒的豪氣。
這日,注視良久後,她將目光自他的背影抽離。
低首,指尖從光潔發黃的書頁上劃過,心扉亦如這書頁一般,似原本平靜的水麵,被誰的手這樣不經意地劃過,掠起無限漣漪,一層又一層擴散開去。
窗台下的長案上供著一盆文竹,不論屋外鬥轉星移,還是季節更迭,總是這般層層青羽,長年青翠,不凋也不謝。
草木無情,是以才能這般長青罷。
可是,人,並非草木。
其實有時,她真的希望鳳絕也向鳳炎那般待她,那她便不會有絲毫的猶豫了。這麼些時日下來,如今,她已是大致摸清楚鳳秦國在東都部署的兵力,以及在七莊城附近的暗營兵力,甚至連大致方位都知曉巨細。
眼下的時機,最是好。據她所知,鳳翔的兵力被牢牢困在了北方四郡,因著北方寒冬早至,冰雪阻隔,進不得,退兵也不得,就這般僵持著,無法抽身。是以鳳秦國也暫時沒有下一步的行動,亦沒有計劃攻打七莊城。到是給東宸國騰出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也不知為何,北方四郡的調兵遣將突然大有精進,似是有高人自背後謀劃相助一般。會是誰呢?
清幽身在左賢王府,從不出門,她知鳳炎雖然隻是偶爾來王府中,中間也曾碰過幾次麵,不過是止於禮。可她知曉,他必定在背後看她甚緊。
長期不得與江書婉聯係,不知外界情況。無奈之下,她隻得差人去得月樓中買些上好的茶葉“水中月”回來。
“水中月”是一種極其名貴罕見的茶葉,得月樓中地下有個專門的小冰窖,用來儲藏這種名貴的茶葉。且“水中月”一旦暴露於空氣中過久,便失了原本那清香。是以江書婉派人送茶葉來時,用了一個精致的雙層隔空小木盒裝來。
清幽收到茶葉時已過正午,鳳絕有事正好離開。
她於無人處打開了盒子,瞧見裏麵滿滿皆是翠綠的茶葉,根根纖細秀麗,觸感冰涼,清香四溢。她心知,這個木盒之中,肯定有玄機。她擺弄了半天,方才自木盒中找出一個極為隱秘的夾層,又自夾層中取出一張薄紙。
展開後,隻是紙上卻是一片空白,半個字也無。
她略略想了想,這泡茶需要用水,大抵是自己需要用水浸過才能將字顯現出來。忙轉身取來茶水,一一潑在紙上。睜大美眸,看著那紙上漸漸顯出淡淡的墨色,愈來愈濃,又漸漸隱去。
寥寥幾句話,滿是關切之意。道是眼下時機頗好,皇上有意出兵收複東都。隻是不知鳳秦國的兵力部署,希望她能盡快探得虛實。清秀的筆跡,落至最後,淒淒四字,下筆時似戚軟無力,悲痛凝滯——積玉自盡!
那一刻,清幽將手中薄紙握得死緊,指尖顫抖得好似風中殘葉,無法控製。
就這樣,她看著字跡漸漸淡去、淡去……最終成了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白紙。
隻是,那慘痛的事實,卻是再也不能磨滅的。